張連成

(天津體育學院 競技運動心理與生理調(diào)控重點實驗室，天津 301617)

隨著人口老齡化的日益加劇，其產(chǎn)生的問題也影響著個人、家庭以及整個社會。預防老年疾病、延緩認知老化、提高老年人的生活自理能力，讓老年人安享晚年，已經(jīng)成為國內(nèi)外專家學者關注的熱點。然而，伴隨著增齡進程，老齡化問題也表現(xiàn)出特異性，即老化現(xiàn)象僅體現(xiàn)在某些個體上，而在其他人群中則出現(xiàn)了正?；虺晒淆g化。這種不一致的現(xiàn)象是如何產(chǎn)生的？身體活動的參與是否是一項重要的影響因素，這些問題都有待回答。本文從成功老化的內(nèi)涵及特征出發(fā)，闡釋身體活動對成功老化的促進作用，以期在老齡化突出的社會進程中預防老年疾病，促進老年人成功老齡化。

1 成功老化的定義及特征

成功老化(successful aging) 最初是Rowe和Kahn于1987年提出的，是指與同年齡或者較為年輕的同類人群相比，生理功能喪失最少或根本無喪失的一類人群[1]。該概念著重強調(diào)老年人的生理健康，卻忽略了心理健康。隨后，Rowe和Kahn[2-3]將成功老化定義為保有3項關鍵行為或特征的能力，包括：疾病或失能的低風險；維持高度的心智與身體功能；積極參與生活。雖然此定義應用較為廣泛，但Bowling和Dieppe(2005)[4]提出，這3方面并不能解決實際問題，無病老化對大多數(shù)老年人并不現(xiàn)實。Romo等人(2013)指出，需兼顧生活滿意度、社會參與功能和心理資源，定性研究探討成功老齡化的意義，發(fā)現(xiàn)適應殘疾和損失是成功老齡化的核心概念[5]。與此同時，Harmell等人(2014)[6]也指出，對于那些受多種功能限制的老年人，成功的老齡化可以被定義為達到個人的潛能，最佳的生理、心理和社會能力，創(chuàng)造滿足感。最近，F(xiàn)ontes等人[7]指出從本質(zhì)上講，成功老化就是老年人具有韌性或應對能力，且成功地實現(xiàn)收益和損失之間的正態(tài)平衡。對于如何干預進而促進成功老化來說，主要是關注健康促進行為，如身體活動、營養(yǎng)、認知功能和社會參與[8-10]。Stephen等認為飲食習慣、鍛煉、智能連接技術、認知訓練、運動游戲(智能技術、鍛煉和認知訓練的結(jié)合)、無創(chuàng)腦刺激、藥物、保健品和激素等都可以改善認知功能，促進成功老齡化的實現(xiàn)[11]。

由此可見，對成功老化的研究，已從醫(yī)學的角度過渡到社會學與心理學的多元視角，成功老化至少可以體現(xiàn)在生理、心理和社會活動3個層面?；谇叭说难芯浚疚膶纳眢w活動對老年人生理、心理及社會活動的影響3個方面進行梳理，并整合其總體作用功效，探討身體活動對成功老化的促進作用。

2 身體活動對成功老化的積極影響

2.1 身體活動與老年人的慢性病

由于慢性病患病率高、治愈率低，因此預防或改善慢性病顯得尤為重要。研究顯示，中等程度的身體活動確實可以給老年人提供一些慢性疾病的保護，且這種健康狀況不受體適能效應的影響而通過持續(xù)的身體活動直接獲得[12]。因此，學者們圍繞身體活動與老年人慢性病之間的關系進行了全面、深入的研究。例如，王靜和宋清華(2015)的研究發(fā)現(xiàn)，太極拳運動可以對老年人呼吸系統(tǒng)、心血管系統(tǒng)有積極的保護作用，可以降低慢性病的發(fā)病率，促進老年人身體機能的運轉(zhuǎn)[13]。韓攀和彭莉[14]對2002年以來的12篇文獻進行了Meta分析，發(fā)現(xiàn)運動干預可以降糖、降脂和改善身體成分，促進2型糖尿病患者的健康狀況，并對2型糖尿病的繼發(fā)性疾病有很好的預防與防治作用；Baker等人[15]的研究，選取28名葡萄糖不耐受老年人為被試，進行為期6個月的隨機控制干預實驗，被試進行每周4次、每次45～60min的有氧鍛煉和無氧拉伸。研究發(fā)現(xiàn)，有氧身體活動提高了老年人的心肺適能和葡萄糖敏感性；心肺適能和葡萄糖敏感性存在正相，表明有氧身體活動對葡萄糖不耐老年人有積極的治療作用。由此可見，身體活動量對于老年慢性病的預防十分關鍵。除高血脂和糖尿病外，身體鍛煉可以改善老年人的血管彈性[16]，進而促進老年人維持正常的血壓。陳慧蘭、劉超群、沈小芬(2017)的研究發(fā)現(xiàn)，適宜和適量的運動有利于改善高血壓患者的血壓，提高其在運動后血壓的恢復能力[17]。陳亮等人(2016)采用了隨機整群抽樣法對1 555名老年人進行了調(diào)查，分析發(fā)現(xiàn)規(guī)律性體育活動可以降低老年人中心性肥胖風險，改善血壓水平[18]。

不僅如此，身體活動還對阿爾茲海默癥具有改善或預防作用[19]。Abbott和Ross[20]對2 257名71～93歲老年男性進行前瞻性列隊研究，探究小強度步行活動與老年男性罹患老年癡呆風險的關系。研究發(fā)現(xiàn)，隨訪期間每年1 000人中有158人發(fā)展為老年癡呆，每天步行少于0.25英里的老年人罹患老年癡呆的風險是超過2英里老年人的1.8倍，每日步行0.25～1英里的老年人罹患老年癡呆的風險也比較大。再如，Andel等人[21]探究中年時期的身體活動與老年期罹患老年癡呆風險的關系，3 134名被試者參與了該項列隊研究。在病例對照分析中，控制額外相關變量后發(fā)現(xiàn)，進行輕度身體活動如園藝、步行等規(guī)律性身體活動的老年人相比于幾乎不鍛煉的老年人，罹患老年癡呆的風險降低；在孿生對照分析中，控制額外相關變量后發(fā)現(xiàn)，高水平身體活動人群比低水平身體活動鍛煉人群罹患老年癡呆的風險更低。此外，Chang等人[22]為了探索中年期身體鍛煉對老年認知的影響，對出生于1907～1935年的人進行了一項為期26年的列隊研究，將身體鍛煉分為每周鍛煉≥5h、≤5h和不鍛煉3類，并對加工速度、記憶和執(zhí)行功能進行了測試。研究結(jié)果發(fā)現(xiàn)，每周鍛煉≤5h的人更不易罹患老年癡呆，中年期的身體活動可以保持認知功能，減少老年期罹患老年癡呆的風險。以上表明，中年時期的身體活動可以降低老年人患老年癡呆的風險，身體活動干預應該作為延緩老年癡呆發(fā)病的潛在策略?？傊心陼r期開始參與運動的老年人在70歲以后的健康狀況更好，死亡率更低。

2.2 身體活動與老年人的心理健康

身體活動不僅能改善中老年人的身體狀況，同時也能使其心理功能受益[23-24]。有學者[25]對40名老年女性進行了實驗干預，研究水上運動對老年人身體成分和心理健康的關系，被試進行了為期12周、每周3次、每次1h的水上運動，比較參與者干預前后心理健康的變化。結(jié)果發(fā)現(xiàn)，12周的水上運動可以明顯降低老年人的孤獨感、壓力感和個體焦慮感。鄒利民等人[26]對退休人群進行了問卷調(diào)查，將被試分為鍛煉組和非鍛煉組，比較情緒、心理健康等情況，發(fā)現(xiàn)有氧運動能夠調(diào)節(jié)退休人群的情緒，減少激動、憤怒等不良情緒，提高心理健康水平，延緩智力衰退。陳金鰲等人[27]的隨機控制實驗將老年被試分為對照組、有氧運動組、抗阻運動組和健身氣功組，實施24周的運動干預，比較運動干預前、中、后的心理狀態(tài)變化，研究發(fā)現(xiàn)，中等強度的有氧運動和抗阻運動更有助于緩解更年期女性的心理焦慮、抑郁等不適癥狀。也有研究發(fā)現(xiàn)，每周5次以上、每次持續(xù)時間30min以上的長期身體鍛煉對老年人保持身心健康較為有益[28]。李艷玲等(2013)[29]對社區(qū)268名老年人進行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身體活動量與身體功能以及心理幸福感呈正相關，且在0.05的水平上可靠。這表明，社區(qū)老年人積極參與身體活動確實可以促進其身體功能的保持，以及心理幸福感的提升。另外，Andersonhanley等(2012)[30]的研究發(fā)現(xiàn)，虛擬現(xiàn)實的運動游戲比現(xiàn)實運動對老年人認知衰退的影響更大?？梢?，針對老年人進行適當?shù)腻憻挱h(huán)境設計可能對延緩其認知功能的衰退更具現(xiàn)實意義。

2.3 身體活動與老年人的社會參與

除生理方面的疾病或失能的低風險、心理方面的高心智能力以外，成功老化的一個關鍵特征是社會生活參與。盡管身體活動促進社會參與的研究較少，但其影響成功老化的作用不容忽視。Iwasa等(2012)[31]對567名70歲及其以上的日本老年人進行5年的追蹤研究發(fā)現(xiàn)，在控制了其他變量的影響后，沒有業(yè)余愛好的老年人認知功能衰退的概率是有業(yè)余愛好者的1.87倍，而社交活動以及體育鍛煉與認知功能衰退之間相關不顯著。該研究提示，老年人發(fā)展自己的業(yè)余愛好可以防止認知功能的衰退。單威(2016)的研究發(fā)現(xiàn)，2人以上具有互動交流性的健身活動能夠明顯提升老年人的自我評價、自我接納和病理適應能力[32]。Tsujimoto等(2017)的研究發(fā)現(xiàn)，小組鍛煉可以更好地保持老年人的心理健康和社會參與[33]。

良好身體健康和社會資源可以直接顯著提高老年人的主觀幸福感，社會資源還可以促進認知功能的積極影響[34]。由于老年人群體的特殊性，其社會活動參與大多是通過身體活動、興趣愛好來實現(xiàn)的。身體活動不僅可以提高身體健康、心理健康，還能促進社會參與、提高認知能力，是實現(xiàn)成功老化的一項重要手段。

2.4 身體活動促進成功老化的直接證據(jù)

以上分別介紹了身體活動對成功老化3個方面的促進作用，除此之外，還有一些研究探討了身體活動對成功老化的整體促進作用。例如，Depp和Jeste(2006)[35]對以往28項關于成功老化的量化研究進行了文獻回顧后發(fā)現(xiàn)，身體活動確實是預測成功老化的重要因子。Dogra和Stathokostas(2012)[36]的研究發(fā)現(xiàn)，與每天久坐4小時及以上的老年人相比，每天久坐2～4小時的老年人成功老化的概率提高了38%，而每天很少靜坐的人(少于2小時)成功老化的概率則提高了43%。Achour等(2011)[37]的研究探討了65歲老年人的身體活動參與與其7年后的生活滿意度以及自評健康之間的關系。結(jié)果發(fā)現(xiàn)，身體活動的各項指標以及最大攝氧量與自評健康以及生活滿意感之間存在顯著相關，即65歲時的每天能量消耗以及最大攝氧量值對7年后的生活質(zhì)量具有顯著的預測力。

除了上述研究以外，還有一些研究探討了身體活動對老年人大腦結(jié)構(gòu)和功能的影響，這也為身體活動促進成功老化提供了有力證據(jù)。在腦結(jié)構(gòu)上，Chang等人(2014)[38]的研究綜述表示，太極拳運動可以通過改變腦結(jié)構(gòu)來改善老年人的認知功能。Boyle等人(2015)[39]對963名老年人進行調(diào)查，探討了身體活動、身體指數(shù)(body mass index,BMI)與老年人腦結(jié)構(gòu)的關系，發(fā)現(xiàn)更高水平的身體活動與更大的腦體積和頂葉體積成獨立相關，還可以減少心室擴張，這說明身體活動對老年人的腦結(jié)構(gòu)有積極影響。同時，有研究發(fā)現(xiàn)，長期的身體活動可能會使額葉皮層表現(xiàn)出普遍增強的活動，提高老年人的認知功能(Gajewski & Falkenstein,2015)[40]。也有研究顯示，身體鍛煉對38歲以上人群前額葉活動有影響，中等強度以上身體鍛煉對中老年執(zhí)行功能有積極影響，可以抵消老年人的過度神經(jīng)活動(Berchicci,Lucci,& Russo,2013)[41]。最近，Peiffer等人(2015)[42]對11名60～75歲老年女性進行了干預：實驗組在中等強度和高等強度有氧運動20min后立即進行執(zhí)行功能測試，對照組為運動后30min進行執(zhí)行功能測試，研究發(fā)現(xiàn)急性運動有助于改善老年人的執(zhí)行功能，且不受強度的影響。10min急性有氧運動可以促進老年人的認知表現(xiàn)，在Flanker任務過程中，急性有氧運動顯著提高了左側(cè)額極區(qū)(L-FPA)的神經(jīng)激活水平，且腦區(qū)神經(jīng)激活的增加與認知表現(xiàn)的提高同步出現(xiàn)[43]。更有研究表明心血管適能較高的老年人可以從急性運動中獲得更大的益處。

綜上所述，身體活動可同時提高生理健康、心理健康和社會參與程度，并且有經(jīng)濟使得的特點，是促進成功老齡化的重要方法。

3 未來研究展望

3.1 身體活動與成功老化的劑量效應關系

已有研究發(fā)現(xiàn)，身體活動與健康之間存在著一定的劑量效應關系[44]。然而，通過對已有研究的梳理發(fā)現(xiàn)，身體活動對成功老齡化(生理、心理和社會活動)有積極影響，但尚缺乏對二者的劑量效應關系的探討。即我們不知道產(chǎn)生成功老化效益所需要的最低身體活動量是多少，身體活動的時間、頻率及強度等要素對成功老齡化的具體影響如何。未來研究應該借鑒劑量關系研究的經(jīng)典范式，探究身體活動與成功老化的劑量效應關系，為實現(xiàn)成功老化提供更詳細、可靠的鍛煉指導支持。

3.2 身體活動對成功老化影響的機制探討

盡管已有很多研究探討了身體活動與成功老化之間的關系，但是尚缺乏身體活動對成功老化影響的機制探討，這就關系到如何解釋身體活動對成功老化的作用機理問題。從現(xiàn)有研究看，老年人成功老化的心理因素可能包括控制感、生命意義等，因此這些心理變量很可能成為身體活動與成功老化之間關系的中介變量，對于揭示身體活動對成功老化的促進作用起到了一定的參考價值。不僅如此，身體活動還對老年人腦結(jié)構(gòu)和腦機能的維持和促進起到了積極作用，這是否可以成為揭示身體活動促進成功老化的腦機制所在？另外，近期研究發(fā)現(xiàn)，認知老化與諸多分子生物學指標相關[45]，那么是否可以從這些分子生物學指標入手，探討身體活動對這些分子生物學指標之間的關系，進而揭示身體活動促進成功老化的生物學機制。

3.3 身體活動與成功老化亞型之間的關系

如前文所述，成功老化至少可以體現(xiàn)在生理、心理和社會活動3個層面，這3個方面可以概括為避免失能的健康老化(healthy aging)、有成就感的成功老化(successful aging)、有產(chǎn)出效益的生產(chǎn)老化(productive aging)。而身體活動根據(jù)不同的分類標準又可以分為有氧鍛煉與無氧鍛煉、短期與長期鍛煉、個人鍛煉與集體鍛煉等等。各種身體活動在促進各類成功老化亞型上的效益是否相同，是否有其獨特性，這些問題也有待于研究者們在未來給予解答。

3.4 促進成功老化的其他手段

身體活動作為健康促進的一種手段正在被大眾所認可，其作用效果也得到了大量研究的證實，但是身體活動僅僅是健康促進手段的一種，通過讀書、看報、健康教育等認知活動或交友、聚會等社會活動也是促進健康的重要手段[46]。這些手段對于促進成功老化的作用如何？他們與身體活動在促進成功老化的效果量上是否有差異？實施綜合干預手段(身體活動與認知活動的結(jié)合，或身體活動與社會活動結(jié)合，或三者結(jié)合)是否優(yōu)于實施單一干預？這些問題仍然需要未來研究來回答。

3.5 身體活動與成功老化之間因果關系的再審視

如前所述，大量研究發(fā)現(xiàn)了身體活動與成功老化之間存在一定的關系，研究者更傾向于做身體活動對于成功老化的促進作用這一方向的解釋。但是前人研究有很多是非實驗研究，因此，對于身體活動與成功老化之間關系方向的解釋似乎證據(jù)不足。同時，在現(xiàn)實生活中，我們發(fā)現(xiàn)，成功老化者似乎有更多的鍛煉參與。因此，未來需要更多的實驗研究和縱向追蹤研究來進一步探討身體活動與成功老化之間的因果關系，進而為老年人身體活動促進以及成功老化促進提供科學依據(j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