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浩然
“當(dāng)你離開一個地方很久之后,在某些契機(jī)下,你會突然發(fā)現(xiàn),你有多么想念那個地方,那些你熟悉的風(fēng)吹草動,在不知不覺間,你就會被這個沼澤困住,你會發(fā)了瘋的想回來。”老張說這話的時候,絲毫沒有顧忌我詫異的眼光,這話從他胡子拉碴的嘴里說出來,讓我有點難以置信。傍晚的天刮著風(fēng),我有點看不清他的臉,他察覺到我的目光,然后沖我點頭,說:“真的,這就是我回國的理由?!?/p>
這話矯情得讓我啞口無言,我太了解他了,這種話之前他是說不出口的。他突然的矯情讓我有點不知所措,但看著他滄桑的臉,我也只能沉默無言。我們認(rèn)識這么久,一些事情我也是第一次發(fā)現(xiàn)。
老張和我是打小一塊長大的,如果他是個女的,那么我們倆可以說是青梅竹馬,從穿著開襠褲,我們一起上小學(xué)、初中,直到大學(xué)畢業(yè),他不告而別的出了國,匆匆?guī)啄?,他又悄悄地回來?/p>
我是從他父親嘴里知道了他的離開,“那他什么時候回來?”我問。
他父親看了我一眼,說:“混得好就不回來了唄。”所以當(dāng)老張出現(xiàn)在我面前時,我的第一反應(yīng)就是他肯定沒有混好。在我準(zhǔn)備戲謔地問他是不是混得不好時,他一臉認(rèn)真地向我說了開頭的話。他抬頭,已經(jīng)暗淡的天籠罩著濃密的云,看不見星星,他對我說:“沒有,只想回來?!?/p>
“國外待得好好的,怎么就想回來?”我有點好奇。
“想回來就回來了,哪有那么多理由?!崩蠌埢卮?。
老張的話讓我語塞,我對他太過熟悉,而越熟悉的人,就越無法做到無話不談。
我思索著該如何繼續(xù)我們的交談,老張在抬頭看天,那里只有密布的云,太陽殘存的光還眷戀著天空,在昏暗里,我們什么都看不真切,包括自己的未來。
老張信手撿起地上的落葉,他把落葉伸到眼前,仿佛要看清葉子的每一個脈絡(luò)。他看得那么仔細(xì),可能他是真的想回來了吧,我想。
“回來想好要干什么嗎?一些事情已經(jīng)變了?!蔽覍嵲拰嵳f,我倆不必隱瞞。
“我知道,但就是想回來,離開久了,就感覺心都萎縮了?!?/p>
老張終于放下了手里執(zhí)著的葉子,風(fēng)又吹起來,他昂著頭,說:“還是家里的風(fēng)涼快?!?/p>
我明顯感覺到了老張的思念,從全身的每一個毛孔散發(fā)出來,我嗅到了風(fēng)中的濕度,可能要下雨了,一切又都重新開始。
“那我只能祝你好運,沒錢吃飯記得和我說?!蔽艺f。
“行,全仰仗您了?!崩蠌埿χ?。
“回來就好好干?!庇心敲匆凰查g我覺得自己變得和老張一樣滄桑。
“好,會好好干的,不然我也不會回來了,我不怕丟人。”老張回答。
一些話我還沒說,老張就已經(jīng)心領(lǐng)神會,反倒是我尷尬起來,我只能和他一起體味這靜謐的夜色。
月亮出來了,不時從飄過的云中投下光亮,天已經(jīng)完全黑了,只剩我和老張兩人蹲在馬路牙子上,借著些許的月光,我看清楚了老張的胡子拉碴。他跟我一起抬頭看著天上皎潔的月亮,他已經(jīng)回來,而故鄉(xiāng)的月亮依舊懸掛在天上,我們沒說幾句話,一些事情無需用語言表達(dá)。要下雨了,我們準(zhǔn)備各回各家,等待下一個天明,一切都會重新開始,我看著他,思考著該對他說怎樣迎接的話。
“歡迎回家?!蔽医K于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