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嵊州愛德外國語學校 望 秦
記憶不會重復。
年復一年流逝的光陰帶來的錯覺從未消失,對于熟悉的地方,我有種很特別的感覺,喜歡在熟悉中找到一種陌生,比如一棵樹,一條河,一座橋,在陽光的刻畫下呈現(xiàn)不同于以往的輪廓。
圍墻外面,是收割完畢的稻田,在金黃之后呈現(xiàn)出一種更真實的色彩,草垛和點點細碎的綠分享了整個冬天的寧靜。
石頭以沉默抵抗著歲月的侵蝕,一切都在趨向于圓,這天地最初或最后的形態(tài)。
在踏上第一級石階的時候,就看見了隋塔,仿佛是樹叢延伸出來的另一種作物。
有些事物只可遠觀。
比如這座寺院,寺院里的塵煙,和塵煙背后的蒼茫。
門與世界的聯(lián)系源于開合之間的某種平衡與神秘。
門里門外擁有相同的時辰,卻有了光與暗的分界線,相融于這一刻的寂靜以觸角深入自身。
分裂的,遺忘的,錯落的,消融的記憶。
在不斷抬升的時光帷幕后面,以神秘而哀傷的面目,等待下一個打開門的人。
門外,眾多事物依次排列。
小道,古木,溪澗,石橋,殘碑,一些正在風化的文字退回歲月本身。
臺階兩旁的石獅子,在長久沉默之后有了開口說話的沖動,并借你的手,說出了風的沙啞,石頭的固執(zhí)。
隋塔的滄桑有誰能懂?
塔身上鐫刻的歲月在風化和剝蝕中,成為青苔,成為傷口。直到越來越細密的紋路爬上了塔身,爬進了我們眼中,時光的意義在于等待。
霞客古道通向山嶺,也通向豐干橋,只是通往明朝的那個方向,是否還有路途在延續(xù)?
每一塊石頭都是有故事的。
沉寂的,消失的,平淡的,古樸的,黃昏或者黎明在誦經聲里悄悄打開了暗藏的小徑,沒有人來,時光干凈得像剛剛誕生的樣子。
樹縫里,也沒有窺視者,路途蒙蔽了所有天機。遠行至此的人已經累了,需要一道院墻隔開塵世,一陣蟲鳴打開曠野,一泓清泉煮一山清寂,青煙從寺廟深處升起,像是佛的耳語,貼著黃昏,貼著黎明。
溪澗在流淌中接近真實,豐干橋上
走過來,走過去的人,似乎都沒有在意腳下的影子以怎樣的角度跟隨著自己。
佛說:去彼岸吧!
時光的意義在于等待。
幾經毀于戰(zhàn)火,或毀于天災的國清寺究竟在等誰?
秋天深過了整個世界,你還在路上
從偏門出入的人,抬頭低頭之間是那些落葉,和落葉之后再無訴求的樹枝,天空是院墻延伸的無形柵欄。
轉過下一個窄門,一片被打開的天光經過洗禮青的更青,藍的更藍,色彩從來都是與信仰有關,我匍匐在暗紅的門簾下面,將自己的小欲望埋在蒲團下。
等待下一個閉目沉思的人。
就著黃昏斜照的夕光,想起遠方——
想起那些未完的路途和愛情。
梅花已經開了。
末路的時光重新發(fā)出了呻吟。在亭臺間,每一根枝條都有自己的芳香和國度,密密匝匝的是人世,有多少到來的人和離去的人,在梅花開時種下因果。
花蔭下,有眾多石徑通往沉默的院子。
石頭的語言,植物的語言,在時間的網格里相互印證。懂或不懂,塵世都是真實,與夢想無關。
鐘聲穿過圓形拱門。
在墻上稍作停留,就穿過懸掛僧衣的窗口,落在某一頁打開的經書上。
抄經的人已經不知去向,只留下一個個夜晚的漫長和孤獨,擱置在筆架上的沉思隨一縷青煙升騰,彌漫整座寺廟。
我們弓身走過梅樹下的小徑。
額頭上長出的花瓣,只開一瞬。
記憶不會重復。
那些以時光抵抗痛覺的人,最終都失敗了。
在大殿前,是誰突然轉身回望來時的蒼茫,天空和院墻之間,古樹,藤蔓,池塘,尋訪而來的僧人,在擁擠人間暗藏心事。
更多的時候,我都在尋找,不是某個具體的人,具體的地點,甚至不是具體的事物。
有時閉目是為了看得更清。
有時沉思是為了保持糊涂。
橋下,流水在沉默中獲得了更多。
我的影子,和你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