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劉 瑜
最早發(fā)現(xiàn)自己有詞語潔癖,是很多年前,第一次聽朋友說起“美金”這個詞的時候。
“美金”不就是美元嗎?為什么要說“美金”呢?難道一個國家有點錢,連個貨幣名稱也要拽一點么?其實不是憤恨,而是難為情,為這個詞里包含的,窮國對富國的、窮人對富人的諂媚之意。
還有“高尚住宅”這個詞。第一次在報紙上看到的時候,我心里就嘀咕,還有“卑鄙住宅”不成?
我甚至連“老百姓”、“民間”這樣的詞都繞道而行。我發(fā)現(xiàn)但凡笨蛋想給自己的弱智、狹隘撐腰時,就開始稀里嘩啦倒這樣的詞匯。有一段時間,一幫詩人寫不出好詩來,突發(fā)奇想,決定用把別人打成“學(xué)院派詩人”而自稱“民間派詩人”的方式,來治療自己想象力上的“陽痿”。不過,如今“詩人”這個詞也很潦倒,其落魄程度,跟“女博士”、“老靈魂”這些個詞匯不相上下了。
還有一些詞,它們本身是很無辜的,但是由于被使用的頻率太高了,被用舊了,用臟了,這樣的詞,也招人煩,比如“殘酷青春”,比如“杜拉斯”,比如“村上春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