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被大片森林覆蓋的芬蘭,秋天正是采蘑菇的好時節(jié)。如果你也前往芬蘭森林去體驗大自然的饋贈,你可能會在那里遇到一位每周都去森林報到的熱情健談的中國大叔。只不過,這位大叔精通的不只是采蘑菇,他還曾是中國第一顆探月衛(wèi)星嫦娥一號的工程師,現(xiàn)在是芬蘭地球空間研究所遙感電子學方向的首席科學家:陳育偉。
在很受歡迎的美劇“生活大爆炸”里,四位主角之一的霍華德曾為美國航天局NASA設計太空儀器和設備,這和陳育偉此前的工作有幾分相像。不同的是,陳育偉當時面臨的挑戰(zhàn)要大得多:為中國設計第一套飛上宇宙的激光高度計。
在中科院上海技術物理研究所讀博期間,陳育偉被導師王建宇院士選中,參與設計嫦娥一號激光高度計的核心部件激光回波探測器。陳育偉當時被分派了一項“不可能任務”:趕在發(fā)射前把探測電路的靈敏度水平在原有基礎上提高10倍。不但如此,他還需要按照航天設備的設計要求完成電子學系統(tǒng)設計。
“當時(2002年前)中國還沒有上天過的激光器跟激光雷達載荷,所有人都不知道應該怎么做。只能根據我們之前積累的星載被動遙感載荷經驗去摸索著做?!?/p>
說起來,這個工作并不是陳育偉最初申請博士時的課題。設計激光雷達是偏硬件的工作,而陳育偉最初申報的課題是偏軟件的。要換到這個課題,陳育偉需要從零開始一點一點去摸索;不但如此,衛(wèi)星發(fā)射的日期已經在倒計時,他們必須要在初樣交付前完成這項任務。
這樣的課題背后的壓力可想而知:萬一沒能按時完成課題,不但時間精力都白搭了,連博士學位都可能拿不到。
“說實話,我這個人挺沒心沒肺的,沒有考慮過風險?!标愑齻フf?!按蛐睦?,我其實也渴望挑戰(zhàn),年輕最好的就是有機會去嘗試和犯錯。而且當時的導師是王建宇院士和胡以華研究員,他們都是學術界執(zhí)牛耳的科學家,第一眼見到導師就覺得他們是很和善對學生很好的人,很相信他們?!?/p>
很多時候要獲得與眾不同的成就,恰恰需要這樣“沒心沒肺”的性格,換個角度看,這也是一種魄力。
實驗最繁忙的時候,陳育偉常常做實驗到凌晨兩三點,早上九點再準時回到實驗室,進行實驗數據分析,重新優(yōu)化設計電路,下午繪制電路板和新版電路調試,夜深人靜時再繼續(xù)實驗,如此往復。
最終實驗成功那一瞬間,陳育偉心里其實沒有太多波瀾:經過無數次的調整改進之后,他很有把握的知道那一次實驗會達到指標。
除了嫦娥一號的激光探測器,陳育偉還和導師一起研制了中國第一臺推帚式激光對地觀測雷達,這是繼NASA之后世界上第二臺類似設備。
“我覺得導師相信我,給了我機會,那我就去做。我很多時候做事情是不想退路的,我覺得這是我的一個優(yōu)點?!?/p>
從2005年開始,陳育偉就一直在芬蘭大地測量研究所(2015年更名為芬蘭地球空間研究所)做博士后研究,師從華裔導航與定位專家陳銳志教授,之后成為芬蘭大地測量研究所的研究人員;先后擔任高級研究員、專家研究員和遙感電子學方向的首席科學家。
在之后的研究工作中,他成為世界上第一臺以超連續(xù)譜激光作為光源的超譜激光雷達的主要設計人員,研制了芬蘭第一臺移動激光制圖系統(tǒng)和芬蘭第一套室內激光制圖與導航指紋數據庫采集系統(tǒng),近兩年他還設計了世界領先的無人機載的微波拓撲雷達。2010年,在美國導航學會和美國電器電子工程師協(xié)會聯(lián)合舉辦的位置定位與導航年會中獲得最佳論文獎,成為這一獎項的首位中國籍獲得者。
聽到“學霸”這兩個字,陳育偉連連搖頭,說自己不是“學霸”。
“我小學初中高中都不是班里的前三名,大概在前十名吧。但是我的知識面特別廣,好奇心很強。以前我們學校百科競賽,校長在上面提問題,經常這個問題就我一個人能回答出來?!?/p>
陳育偉小時候在工廠的子弟學校讀書,同學之間相差無幾,所以他對學習成績一直沒有太在意,大部分精力都花在了自己的愛好上。直到考入了市重點高中,陳育偉突然發(fā)覺全班都是“學霸”,發(fā)覺人生其實有著無數的可能性。
“和之前的子弟學校不太一樣的是,進入高中以后,同學們的家里都有著不同的職業(yè)背景,那個時候我一下子意識到人生是有著無數可能性的。那時候開始就對學習認真了,想看看自己能學到什么程度?!?/p>
興趣是最好的驅動力。有了自己的興趣和目標,陳育偉這時候才真正開啟“學霸”模式,一路考入浙江大學、中科院博士,博士畢業(yè)后又來到芬蘭繼續(xù)做科學家。
“我覺得只有你自己喜歡的東西,你覺得好奇,你才會去專注地挖掘,在遇到瓶頸的時候你才能夠堅持。我不覺得科學家一定要為人類解決什么,首先是要滿足自己的好奇心?!?h3>廚房里的物理學家
“我小時候有三個職業(yè)理想:一個是科學家,因為小時候看鐵臂阿童木,覺得博士能做出那么厲害的機器人,太有意思了;第二個理想是消防員,覺得他們很有力量,可以幫助很多人;第三個理想就是做廚師,因為小時候家里條件不比現(xiàn)在,大魚大肉的都是逢年過節(jié)才吃得到,所以也很想做廚師?!标愑齻フf。
芬蘭的冬天晝短夜長,來到芬蘭做科研工作以后,陳育偉有了更多在家的時間,他開始鉆研廚藝,“下廚其實是有點像做化學實驗的,很有樂趣?!?/p>
對做實驗極其投入的他,做起大餐來也毫不含糊。陳育偉很喜歡把中式跟西式的食材放在一起,做各種混搭的嘗試?!坝写挝覀儾傻搅搜蚨枪?,是極鮮美的一種蘑菇。我把羊肚菇切碎混著火腿,再買了幾個活的龍蝦把肉剔出來切碎,跟羊肚菇和火腿一起炒。炒的時候放一些黑胡椒這些西式調味料,然后放回龍蝦殼里撒上芝士放在烤箱焗一下,這個菜是我最近做的很喜歡的一道?!?/p>
除了新鮮的蘑菇料理,他的另一個拿手菜是家鄉(xiāng)的醬肉,還為了做醬肉被芬蘭人舉報過。
“剛來芬蘭的時候住在一間公寓的二樓,第一次做醬肉做了十幾斤,掛在陽臺晾干。后來收到了物業(yè)發(fā)來的郵件,說請你把陽臺上的動物尸體清理一下,有小朋友被嚇哭了。我以為有小鳥小貓之類的小動物死在我陽臺上了,就去陽臺上找,但是沒找到,后來才想到,原來是在說我的醬肉?!?/p>
對陳育偉來說,在實驗室做實驗的樂趣和在廚房研究食物的樂趣并沒有很大區(qū)別。很多行業(yè)和很多學科之間,回歸到本質上來看都是相通的。陳育偉對好奇心和興趣的執(zhí)著追求,帶他找到了那個相通的點。
“下廚和做實驗很像,它們都有一種未知的可能,不論新菜式的嘗試成功還是失敗,這個過程都讓我很享受?!?h3>探索不設限 從一朵蘑菇到地理人文
平常我們身邊的科學家,有很多人熱愛宅在房間里看書學習,大部分時間都是從家到實驗室的兩點一線,而陳育偉卻有所不同,他是個旅行愛好者。
在芬蘭的這些年,他業(yè)余時間除了去森林做蘑菇獵人,更用自己的腳步丈量了歐洲的大部分國家。
“有時候會和朋友開玩笑說,如果再讀一個博士的話,我可能會去讀歷史地理學?!?/p>
陳育偉的好奇心并不局限在他的實驗室里,他從小就對世界各國的地理和人文充滿探索的熱情和渴望,歐洲大陸地理、民族和文化的多元化讓陳育偉如魚得水。每到一個國家,陳育偉都選擇住在Air BnB的民宿,早餐時間和房東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聊天,去體驗當地人真正的生活。
從經歷過波黑內戰(zhàn)的博物館導游,到還懷念著鐵托時代的克羅地亞老奶奶,再到跨宗教結合的穆斯林夫婦,陳育偉每到一個地方都會交到不同的朋友,聽他們講自己的故事。一個個小時候曾在書中讀到過的國家,都因為這些故事在他的腦海里變得鮮活和立體起來,這也是旅行對他最大的吸引力。再美的風景也會隨著時間被淡忘,那些談話和故事,才是他旅途中得到的不會褪色的收獲。
走遍歐洲是陳育偉近幾年的目標之一,“最近已經在計劃,今年會再去一些還沒走到的國家看看?!彼φf。
(編輯/紫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