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萬世長

清明有感

回不去，我在樓道口畫圓圈

我在圓圈外圍跪下來，燒紙錢。面朝家的方向

低下頭，想念親人，我將紙錢點燒

輕輕放入圓圈。我不抬頭

有人從我身邊走過

他們很輕，他們就像是一張紙

我點燃，我眼睜睜地

看紙成灰。我不能抬頭

他們孤獨，他們是我失散多年的親人

今夜，請允許我做一個不懂事的

滿地亂畫圓圈的小男孩。做錯事似地跪

在樓道口等

父母叫我，回家

想家的人

一個想家的人埋下月亮

一個想家的人將自己埋得比月亮還要深

他時常在想，夢境般的潔白月光

在遠方。他時常在夜深人靜時

一個人想臨水而居的村寨，四周有玉米成熟的清香

米棗又紅了，早先的親人一個接一個回來了

他小心地欣賞這月光，像小心翼翼地

單手遮擋著燈火之光回去。母親已經看不見了

她的睡夢撒種在九月的山崗

想家的人有的溫暖

有的在慢慢地磨薄透明，有的在青草叢間瘋長

土路上，庭院里，野豬時常出沒之地

他是立在窗口觀夜景的人，他是緊握拳頭

要將這滿天的星辰搖晃下來的人

小雪

這一天起風了，是該給父親打電話的日子

我關緊窗戶，順便看了看外面的天空

灰蒙蒙的，道路兩旁的樹葉落下來

它們相互碰撞，路人稀少

看樣子像是要下雪了

我躺在被窩里，跟父親聊今年莊稼的收成

像分居兩地的孩子

用方言給對方取暖。女兒放學回家

也聚過來聽，凍紅的小臉蛋貼在電話上

送煤氣的人敲門，樓對面升起炊煙

門前的梧桐樹上還留有幾片黃葉

這樣的日子適合在院子里剝玉米，孩子們圍坐一起

我是那個在電話里跟父親聊天的孩子

我愿意

這一天遲早都會到來，我已經在農村捏過泥巴

它構成了我生命的全部內容

每當我感到生活的困惑，就會情不自禁

落下熱淚，至少我還有故鄉(xiāng)

童年的憧憬和貧窮，純樸的親人的汗腺和方言

我知道莊稼應該種植在莊稼地里

我將一如繼往地生活下去

并不在乎會不會幸福，孩子已經來到我中間

我奔走是因為牽著她的小手

像是拉著母親的手那樣親切

我不再有其他要求，每天早出晚歸

就像是在田野，手握鋤頭栽種稻谷和麥子

父親一直在種地

這么多年，我一直生長在陽光里

油菜花開的燦爛，山坡常年生長青草

母親閑逛，麥子黃的時候

我在村頭玩泥巴，捉迷藏，打架

我活在青苗的世界里。我喜歡山地里那

個熟悉的背影

桃花開時，我不說，桃花開時

我不說。亂石灘頭的路不好走，我再想時

已事隔多年，我沒有停歇

我一直生長，為什么我會在農忙時失眠

又為什么我會在天災時失眠

其實我不喜歡。油菜花是那么美

那么美，其實，我不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