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白鶴林
晨游因為昨夜的晚歸,
晚歸因為一場雅集后的醉酒。
我借宿在七曲山下。
一夜的酣夢醒來,
酒話與豪情已如煙消云散,
只剩下一山的蒼翠,一廟的清幽。
詩人姜合并非蜀將姜維。
但他也是把守要塞的一員,
坐鎮(zhèn)于古蜀道的關(guān)口。
帝鄉(xiāng)街是一條小吃街,
小販們有比我起得還早的,
招呼客人來一碗熱片粉。
文昌文化學(xué)會的左鄰右舍,
是三國演義學(xué)會和七曲詩社。
如三位鄉(xiāng)賢,小隱于石階下的小屋。
七曲山曲而不高,
但大廟的確很宏偉壯觀。
此時僅供我一人獨游和登臨。
冬風(fēng)也尚不凜冽,
從翠云廊的入口吹來,
洗漱我朦朧的臉,慰問我拍照的手。
滿眼的紅墻、灰瓦與古柏,
在鏡頭里是一幅中國畫天然的三原色。
或一首詠懷詩最佳的三個注腳。
梓潼是一條古道,
也是一條新道。
以包容的篇幅寫滿
自由的相聚,
和平仄的別離。
皆不失真誠。
君不見瓦口關(guān)下:
販夫、君王與書生,
匪寇、仙俠與詩人,
或躊躇或飄逸的身影,
詠嘆著李白的難,
和千古的情。
煙霞是我們的身世嗎?
終將逐一收編進
明天的新詩卷。
古柏是文曲星的妙筆吧?
早已悉數(shù)刊印在
昨日的古畫圖。
就此別過了育邦兄!
沿蜀道可下綿州,
可上劍門,
可返回你的金陵。
飛機高鐵快過車馬,
但請慢于微信發(fā)布的回憶。
麥穗在田里,還青得像油,
油菜花在地里,已金黃如畫,
豬在養(yǎng)殖場的圈里,都喂成了大肥豬。
只有一片沃柑樹苗才兒童般高,
老人說:“到明后年就能結(jié)果……”
仁和的春天,來得自然而然,
如同我們的訪問,并沒有刻意的邀約。
你能看見起伏綿延的丘陵地上,
該謝幕的在謝幕,該生長的在生長。
沒有什么是重要的和不重要的,
也沒有什么是美好的和不美好的。
萬物各得其所,野蜂、家犬和麥冬
也都很有存在感。你能感覺到
靜默的生命在靜默中涌動,
低調(diào)的日子在低調(diào)中流逝,
含蓄的風(fēng)在含蓄中亙古不變地講述。
春天的仁和,和我想象中的一模一樣,
和詩經(jīng)中的村莊一模一樣。
五月的田野上
麥穗低垂,
像梵·高的一幅遺作。
每一個豐收的村莊,
都是海子詩歌中
憂傷的村莊。
一片金黃的小海,
如外鄉(xiāng)人
滾燙的汗水。
我做著一個
重復(fù)的白日夢,
夢中是老屋火紅的灶膛。
它原本是有名的,
雖然它只是一個很小的湖。
但我更愿意稱它為無名。
因為即使是在這炎熱的盛夏,
在這勞頓煩躁的正午,
它也像一位世外高僧般從容而淡泊。
湖面是無波瀾的,
湖上的云是無聲無息的,
就連飛過的燕子也是無痕的。
似乎那高高在上的眾神在它的感染下,
也慢慢地沒有了脾氣。
即使曾斗天戰(zhàn)地的悟空到此,
也大概要放棄他激烈的個性吧。
所有偶然來到雙板鎮(zhèn)的人,
都會愛上這小鎮(zhèn)邊無名的湖,
和湖畔無名的一草一木,
從此向往在此隱居,
過上一種無欲無求的日子。
在一個晴朗的初秋上午,
在一個名叫白山的小村莊,
萬物寂靜無聲,恍若世外桃源。
而我們的所遇所見都是美的。
比如一位執(zhí)著于折席編織手藝的老農(nóng),
一只躺在院壩里曬太陽的幼犬,
或一面土墻,和它上面木格子的窗。
但最讓我們這些偶然造訪者驚嘆的不是這些,
而是另一個不請自來難得一見的小生命。
上一秒,它還是一只彩蝶翩翩起舞。
下一秒,它已變身為一枚枯葉——
如一位偽裝大師,隱身于草叢或樹干。
生命之美如此震撼人心,
并不是因為它的美多么感動生命。
而是它的生命如此卑微又神奇,
賦予了美不同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