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佑倫
學校又要開運動會了,4×400米接力賽跑。
五年級(2)班的班長講臺上一宣布,同學們齊刷刷地舉起手,怕班長不點自己的名,有人踮起腳尖,有人舉起雙手,更有人站在凳子上。
班長左看看右看看,不曉得選誰好,以前開過運動會,是乒乓球、跳繩什么的,他委實不知道誰跑得最快。
見班長猶豫,有人嚷起來了:“我每周跟我爸爸爬鳳凰山,每次都到了頂?shù)?,腳力好著呢?!?/p>
這同學說的是實話。
班長沒作聲。另一女生跟著嚷:“我天天早晨都得跑五千米?!闭婕贌o法考究。
班長的臉上露出了笑容,正準備“聘用”她時,剛才爬山的同學抗議了:“她說謊,她經(jīng)常遲到,還晨跑,她只是想?yún)①惒粧叩?。?/p>
班里有條不成文的規(guī)矩,凡積極參加班級集體活動的,輪流掃地時減免一次,活動中為班級爭得榮譽的,再減免一次。
班長犯難了,是不是謊言呢?他還沒有定奪下來,“陳怕犬”舉起他放在座位底下挨壁沿的打狗棒,說:“我跑得最快?!?/p>
哈哈哈……教室里一下翻了天。
“陳怕犬”真名叫陳建銘,家住山上,離學校最遠,一路得過好幾個農(nóng)家院,曾經(jīng)被狗咬過,只是那一次被狗咬后,只要見到狗腳都打顫。為此,每天上學放學,他都得帶上打狗棒,過農(nóng)家院時,必須等同路人一起過才敢邁腿。于是,同學們就給他取了這么一個綽號。
班長看著“陳怕犬”,沒答應也沒拒絕,半天才說:“想?yún)⒓咏恿惖?,放學后,操場上見。”
放學后,操場上十個同學排成一排,弓著腰,班長一聲喊,大家奮力向前跑。
“陳怕犬”沒動。領先的學習委員李陽欣都已經(jīng)跑出十來米了,“陳怕犬”一聲驚天動地:“我來啦——”
嗖、嗖、嗖——真像一支離弦之箭啊?!瓣惻氯北鹊诙I先二十米到達了終點線。
哇哇!“陳怕犬”又一綽號誕生:陳飛毛。
十個人里,班長選出了前四名。
在下一節(jié)體育課中,體育老師特地對這四名參賽的同學就“如何迅速交接接力棒”做了專業(yè)輔導。
明天就要比賽了。中午,班長將四名選手叫到跟前做特別交代:穿雙好鞋子,不能大碼,鞋帶松緊適度,不能跑著跑著掉鞋了;系根好皮帶,不能跑著跑著斷了掉褲子;當然,更重要的是,飯要吃好吃飽,比賽時前肚皮貼后肚皮,哪有勁兒!
“陳飛毛”去上廁所了,班長問大家:“誰會學狗叫?”
沒人應聲。
“會狗叫的也當接力賽選手,減免一次掃地?!?/p>
十幾雙手爭先恐后舉起,教室里汪汪一片。
一個一個地當狗試叫。
“汪、汪、汪——”朱冠宇在叫。
班長搖頭:“不是狗在叫。”
“汪、汪、汪——”李湘悅在叫。
班長還是搖頭:“你這是人在叫。”
……
“汪、汪、汪——”胡晨滔在叫。
同學們心里一緊,好恐怖,活生生的狼狗發(fā)怒之聲啊。
班長朝門口瞟了眼,“陳飛毛”還沒回來,他拉長臉說:“為了班級的榮譽,這事兒不能聲張,更不能讓‘陳飛毛知道。誰要是走漏了風聲,罰他掃一周的地?!?/p>
大家豁然開朗,明白了班長的用意,待“陳飛毛”從廁所回來,大家看著他,想起明天的好戲,都捂著嘴“咕咕咕”,或者“嘿嘿嘿”,要不就是“呵呵呵”,真是想笑不敢笑,想說不敢說,憋在心里特難受?!瓣愶w毛”見大家對自己發(fā)笑,莫名其妙,摸一把自己的臉,沒什么東西??;埋頭往下看,衣服褲子都不存在問題;反手摸后背,扭頭看屁股,也沒紙條膠帶之類啊。
班長咳咳兩聲。
同學們明白班長之意,裝著沒事四下散開。
預賽。
輕松獲勝。
半決賽。
殺出重圍。
看一看六年級(1)班的四名接力選手,個兒高腿兒長,腰兒粗膘兒壯,一向自信的班長不免有了怯意,一轉念,想到手里還有一張王牌可出,禁不住捏了捏拳頭,自己給自己打氣,加油!
班長用手將自己班上當拉拉隊的同學鉤過來,聚在一起,留下四個選手讓班主任陪著在一邊稍事休息。班長點著一個個同學的鼻子:“陳建銘最后沖刺時,你們不能喊加油,就由胡晨滔學狗叫。六年級(1)班拉拉隊喊加油,他們喊過第一聲加油后,再喊第二聲時中間要停頓,就在兩聲的間隙里,讓胡晨滔的‘汪汪汪上……”
班長這一說,同學們臉上就笑開了,陳建銘本來就跑得快,再用狗叫這么一助推,那不成了火箭?
“快,胡晨滔呢?”
“胡晨滔——”數(shù)十聲呼喊一齊響起。
“胡晨滔——”
突聽一同學說:“胡晨滔感冒了,今天請病假啊?!?/p>
晴天霹靂。
有嘆自己班運氣不好的,有埋怨胡晨滔不爭氣的……
嘟嘟——嘟嘟——哨聲響起,冠軍爭奪賽開始了。
唉——出師不利,第一名隊員跟對方拉下二十米。
唉——第二名隊員拉下五十米。
這情況一出現(xiàn),操場上就只有一方聲音響起:“六年級(1)班加油——”
五年級(2)班已經(jīng)沒有喊加油的心情了。
哎喲——第三個隊員更是慘不忍睹,整整拉下近一百米。
陳建銘就算是飛毛腿,也大勢已去,回天無力。同學們不愿看到最后慘敗的結局,都準備離開比賽現(xiàn)場。
嗷、嗷嗷、嗷嗷嗷——
什么聲音?
狼狗在叫!
叫聲清清楚楚地從校門口值班室那里傳來。
學校晚上大門口有兩個老人和一條狼狗在值守,不,還有大門兩邊的一對攝像頭一同值班。白天,狼狗被打入“冷宮”,關進值班室后面的鐵籠,鎖著。它看不到大門口進出的學生,進出大門口的學生也看不到它。
狼狗的叫聲恰到好處,陳建銘聽到那恐怖的叫聲,先是心里一緊,只一瞬,腳下生風,像馬力開足的高鐵,又像達摩一葦渡江。
九十米、七十米、五十米……就在快到終點的一剎那,陳建銘領先對方0.5秒跨過終點。
耶——倒下的陳建銘被同學們抬起。
耶——抬起的陳建銘又被高高拋起。
而此時,班長卻在大門口值班室接受審訊:“你逗它干嗎?萬一從籠子里出來咋辦,你不怕它出來咬了你嗎……”
班長勾著頭,裝著認罪的樣子,眼卻不時瞟向操場外那邊被拋起的陳建銘,心里嘀咕:“任你咋處罰,我都覺得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