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喻于義,小人喻于利?!边@是孔子在兩千多年前提出來的標志性的價值判斷,千百年來它都是義利關系的“金律”。從40年前的改革開放開始,這個關系開始傾斜。上世紀八九十年代曾推行一項國策,也是一個主旋律的文化理念,叫做“效率優(yōu)先,兼顧公平”“效率就是生命”。這個國策基于“以經(jīng)濟建設為中心”“讓一部分人、一部分地區(qū)先富起來”“貧窮不是社會主義”等價值判斷。它對千百年來正統(tǒng)的義利觀是一種顛覆性沖擊,在短短20多年間極大地促進了國民經(jīng)濟和個人財富的增長。與此同時,它也導致了相當多的公平錯位、正義缺位、道德讓位等問題,“利”的擴張與“義”的式微同時發(fā)生。
“效率優(yōu)先,兼顧公平”,在人們的思想上,這個東西已經(jīng)成為經(jīng)濟活動、日常生活、人際交往的一種習慣,一直發(fā)生著支配性的影響,特別是十八屆三中全會明確了“以市場作為資源配置的決定性力量”這個大政方針以后。
一般來說,“利”指的就是個人的私利。如果把“私利”這個范圍放大一點,它就包含了家庭、親戚、朋友的利益;再放大一點,就涵蓋了群體、集團、階層、階級的利益;把它放得最大,就成了人民群眾、天下大眾的利益訴求與滿足了。這個時候,“利”與“義”就發(fā)生了轉化:部分人的利屬于小義,多數(shù)人的利屬于大義,而所有人的利就成了天下公義。
儒家倡導“修、齊、治、平”,屬于“義”的范疇,尤其是“治國、平天下”這兩項。但是“齊家”呢?整頓管理好自己的私事、家事、家庭成員的事,牽涉到各種各樣的利、害、情、誼、愛、恨、取、舍等。但根據(jù)“修、齊、治、平”的邏輯,齊家是治國、平天下的前提,那么,小“利”在這里就直接過渡到了大“義”、公“義”。
一個人做了官,手里有了“公權力”,他當然得行義,也就是為公眾服務,這是任何時代公權力的合法性前提。在此基礎上,他的個人待遇,比如收入、住房、用車、服務等會得到保障。也許他主觀上不在意個人所得,但客觀上他會成為獲益者。從這個意義上講,從政、做官只有義沒有利、只求義不言利,是做不到的,也是不現(xiàn)實的。在這里,義和利是不能不兼顧的。
文明發(fā)展了,時代進步了,每一個人都是經(jīng)濟和技術進步的獲益者,領導干部當然不例外。應該說,建功立業(yè)和個人實惠同步增長,這是符合社會發(fā)展要求的,也是人之常情。但個人實惠(包括生活水平、醫(yī)療保障、出入方便等)必須有度,至少不能超過了國家的規(guī)定和社會可接受的程度。所以,義和利之間,不管以古代的標準還是以今天的標準看,界限并不很清晰,兩者相互包涵、相互變通。
我想以此說明,為什么在當今中國,市場運作與政府職能可以有機統(tǒng)一?為什么效率與公平盡管彼此有很大張力卻還能夠和平共處?因為它們都關乎一個東西—利益,只不過利益的出發(fā)點與歸宿點,以及利益的大小、多寡、覆蓋面、表現(xiàn)方式等有所不同而已。毛澤東講:“我們是無產(chǎn)階級革命的功利主義者。我們是以占全國人口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最廣大群眾的目前利益和將來利益的統(tǒng)一為出發(fā)點的?!泵珴蓶|這里說的,當然是義,而且是大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