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爽
魏紫和姚黃是清水鎮(zhèn)上最美的兩個姑娘。
魏紫纖細高挑,喜歡穿白衫或白裙,生得出水芙蓉一般清麗可人,見到她的人容易聯(lián)想到金庸筆下不食人間煙火的小龍女。姚黃圓潤豐滿,總是頂著一頭金黃的亂發(fā),有時還會挑染出幾綹白色,身上的打扮如同她的日子,活色生香,熱烈蓬勃。
魏紫在學(xué)習上,一路凱歌高奏,如今已是名牌大學(xué)的大四生,剛被學(xué)校推薦保送研究生。姚黃初中畢業(yè)就沒再讀書,在小鎮(zhèn)上的飯店、網(wǎng)吧、迪廳等不斷跳換著各種各樣的工。
這樣兩個差別巨大的女孩,卻是最好的朋友。
國慶節(jié)那天,魏紫踩著青石板路上細碎的陽光,滿大街地找著姚黃。這次放假回家,魏紫沒有提前告訴姚黃,想給她個驚喜。小鎮(zhèn)的街頭比魏紫想象中還要忙碌,臨街的房子被刷成了五顏六色,大段的院墻也被噴上各種抽象畫,長滿銀杏樹的金色小鎮(zhèn)變成了艷麗的油畫。
魏紫在攝影店門口看見姚黃的時候嚇了一跳,姚黃涂著烏黑的眼圈烏黑的嘴唇,頭發(fā)像是被炸彈引爆,女巫一般。姚黃看見魏紫,一聲尖叫,抱了上去。魏紫說,你這是中了蠱嗎?姚黃咯咯地笑,還省城人呢,這叫前衛(wèi),鎮(zhèn)上新來的造型師為我設(shè)計的。我們的小鎮(zhèn)也有造型師?姚黃帶著嗔怪地眨眨眼,別這么大驚小怪,我們的小鎮(zhèn)被藝術(shù)家們相中了,造型師的好友就是位詩人,你見了保準會心動,不對不對,你不能心動,你有當學(xué)生會主席的白馬王子……
整個下午,魏紫和姚黃都是在鎮(zhèn)東的銀杏林度過。她們撿銀杏葉,她們坐在樹下說話,她們摟在一起用手機拍照。姚黃沒有像從前一樣講那些給她買漂亮衣服、帶她蹦迪、為她打架的男生,說不到兩句話就會繞到造型師身上。魏紫說,姚黃,你愛上他了!姚黃的大眼睛里閃過一絲憂傷,他們搞藝術(shù)的人,真的和普通人不一樣。魏紫說,如果不能愛,就別讓這份感情開始。姚黃笑了,傻丫頭,你以為感情是你學(xué)的數(shù)理化啊,開不開始由不得你的。
這就是魏紫喜歡姚黃的地方,盡管姚黃書讀得不多,但對生活卻常常有著更深刻的感受。姚黃說,魏紫你看,我在這個薄情的世界里就是這么深情地活著。
黃昏的時候,造型師也來到銀杏林,和詩人一起。湛藍色牛仔褲,白色亞麻長衫,及肩長發(fā),瘦削的臉龐,詩人比魏紫想象中的還要詩意。初見魏紫,詩人伸出手,你好,仙子!魏紫的臉紅了。詩人說,這么美的女孩,一定是銀杏仙子,口氣輕松自然。姚黃黏著造型師給她講化妝,詩人帶著魏紫走向了樹林深處。
這個假期對于魏紫和姚黃來說,不同于以往所有的假期。魏紫言必稱詩歌,說的時候會雙頰飄出紅暈,會眸子放出亮光。姚黃的臉變成了調(diào)色板,每天色彩紛呈。
假期的最后一天晚上,姚黃在巷口買了鹽水鴨、煮干絲、茴香豆和一罐黃酒,又把飯桌搬進了自己的小臥室。魏紫說,我就愛聞你這屋里的花露水味兒,跟小時候一樣。姚黃說,我們要是真能回到小時候就好了。兩人輕輕地碰了下酒盅,各自呷口酒。魏紫把茴香豆一顆一顆地往嘴里丟,姚黃翹起手指撕扯著鴨翅膀。兩人各懷心事,誰也不說話。還是姚黃先打破了沉默:紫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有優(yōu)秀的男友,大好的前程,千萬不能胡鬧。魏紫不開腔,把一盅黃酒倒進了肚。
晚上,魏紫和姚黃并排躺在雕花木床上,帷幔上貼著時下正紅的韓國明星的海報。魏紫說,你還記得嗎,小時候這個位置貼的畫是條黃色的小魚,我們總用腳去蹬,后來小魚成了灰色。姚黃的眼窩紅了,說紫你這幾天變得細膩了。
半夜里,姚黃醒來時,身邊果然是空的。打開窗,借著屋里的光,隱約看見石板路上兩個走遠的白色身影。姚黃想喊,終是沒有喊出來,只是輕輕地嘆息一聲。關(guān)攏窗,“吱呀”一聲,把這嘆息也關(guān)進了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