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 祿

疏 勒 河

多少西去的白馬長途跋涉

一溜煙地蹦出

河西連天的黃沙后

一聲“好清的水啊！”

就讓長長的疏勒河牽住

像從籠頭上死死按住

借著三千年寬闊的流水聲

足足照見，一匹匹白馬

血液里鉆著風(fēng)云

骨頭里灌滿雷電

其實(shí)，馬渾身上下

臟得不像個(gè)樣子

洗出的黃沙

一堆又一堆，高高地堆在兩岸

左看右看，又一座祁連山

河西的大風(fēng)最容易著涼

洗凈的馬趕緊趕往祁連山

向陽的山坡晾曬

好天氣??！一陣暢快的響鼻

頓時(shí)，祁連山溝谷電閃雷鳴

沈 兒 峪

誰敢確認(rèn)，馬的嘶鳴化成了西風(fēng)

天氣漸涼

就從北方回來

西風(fēng)中，許多刀劍箭鏃

從黃土中鉆出來

風(fēng)再一吹，又匆匆鉆進(jìn)

三尺厚的黃土中

西風(fēng)??！讓人想起

波浪樣起伏的馬背

刀光劍影中的奔騰

想馱主人回故鄉(xiāng)

不管是浙江，還是江蘇

不管是河南，還是青海

一面面溝坡上，幾棵蒿草

在西風(fēng)中不停地嘆息

流水的兵??！

七百年流不回故鄉(xiāng)

安定城邊，一座還沒吹散的點(diǎn)將臺

有的說像徐達(dá)

也有的說像王保保

塵沙中，匆匆地來回跑著

火急火燎的樣子

在想，像當(dāng)年

手臂一揮，征戰(zhàn)將士的魂魄

就能讓西風(fēng)浩浩蕩蕩送回故鄉(xiāng)

稱 鉤 驛

一個(gè)巴掌大的地方

玄奘來過，在花川寺的廟里燒了一炷香

看天色不早

拍打凈肩上的塵土

轉(zhuǎn)眼拐過了燕麥嘴

一路西去

劉鶚一探頭，寫了首詩

“亂峰叢雜一孤村，地僻秋高易斷魂……”

就鬼一樣走了

孤村指的是地圖上沒名沒姓的支家莊

后來左宗棠氣粗馬吼地爬上崾峴

在孤村種了一棵柳樹也就走了

活了幾百年當(dāng)神供奉

再后來許多裝龍像龍，裝虎像虎的人來過

尋一把王莽時(shí)候的稱鉤

世上沒有那么多王莽的稱鉤可撿

找不到稱鉤，就抱陶罐走了

一只只陶罐上飄著馬家窯的炊煙

也讓個(gè)個(gè)喜出望外

等他們一個(gè)一個(gè)走了，天就很快黑了

一個(gè)人轉(zhuǎn)過身撒一泡尿

稍微耽擱了一下

找不見稱鉤驛躲在黑夜的什么地方

天空神秘的藍(lán)

流進(jìn)左眼，又從右眼出來

他蹲在土堆上，用袖子不停地揩著淚水

這人就是我的老祖宗

哭過之后，不忙不亂地建起支家莊

邊建邊對著天空吼道：

“好出門不如寒家里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