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洪友

(湖北民族學院 文學與傳媒學院，湖北 恩施 445000)

一、英雄旅程

美國著名比較神話學家約瑟夫·坎貝爾所總結(jié)出的關于英雄探險的單一神話模式是眾多美國動畫敘述結(jié)構(gòu)的基礎?？藏悹栐?jīng)這樣概述該模式：“英雄從日常生活的世界出發(fā)，冒種種危險，進入一個超自然的神奇領域；在那神奇的領域中，和各種難以置信的有威力的超自然體相遇，并且取得決定性的勝利；于是英雄完成那神秘的冒險，帶著能夠為他的同類造福的力量歸來?！?/p>

在英雄探險神話中存在兩個遵循不同法則的世界：日常生活世界與神秘世界。日常生活世界是英雄無法找到位置而要離開的世界，而神秘世界則是英雄去探險并獲得啟迪的世界。這兩個世界起初彼此隔離，英雄的探險打破了兩者之間的界限。從神秘世界探險歸來的英雄將兩個世界融合在一起。在雙重世界的架構(gòu)下，英雄遠離日常世界，去神秘世界探險，最后回到日常世界。

單一神話被克里斯托弗·沃格勒改造為更易于好萊塢世界采用的故事模式。他將單一神話分成12個不同階段，與構(gòu)成一年的12個月相似，英雄旅程的循環(huán)就成為一年的循環(huán)。同時，沃格勒區(qū)分出八種不同的原型角色。此八種原型類似于《易經(jīng)》中的八卦，八卦所代表的八種基本元素是構(gòu)成世間萬物的基礎，而八種原型可以有多種變體，從而展現(xiàn)為形態(tài)各異的人物形象?？傊?，以單一神話為基礎，經(jīng)過編劇和導演的創(chuàng)造和開拓，眾多動畫講述著千變?nèi)f化的故事。英雄在夢想的召喚下，從日常世界進入了神秘世界探險。他們最終實現(xiàn)了自己的夢想，帶著某種恩賜歸來。

二、夢想與英雄

夢是個人化的神話，神話是消除了個人因素的夢?？藏悹柕摹皦簟卑萘巳艘雇硭鲋畨襞c人的夢想。在眾多動畫中，夢想成為主角們書寫英雄故事的指南針。他們在夢想的呼喚下，踏上尋夢的探險。在動畫《浪漫鼠德佩羅》中，蘇小鼠讀到一本騎士拯救困在城堡中的公主的故事。他認為這個故事就是為自己而寫，他希望自己能成為故事中的英雄。蘇小鼠活在這個故事所打開的未來世界中，活在自己的神話之中。他以故事中的英雄為榜樣，拯救了被綁架到鼠穴中的公主，最終成為自己生活中的英雄。在《功夫熊貓》中，熊貓阿寶活在自己的功夫夢之中。他踏上了充滿奇跡的尋夢之旅。

夢想決定了角色的本質(zhì)?！敦堫^鷹王國：守衛(wèi)者的傳奇》是第一部以貓頭鷹為主角的動畫片。在該部動畫中，索倫與庫魯?shù)率怯H兄弟。他們對故事的不同態(tài)度決定了他們最終的命運。守衛(wèi)者的故事成為夢想家索倫生活中的引導，他最終成為像守衛(wèi)者那樣的英雄。庫魯?shù)聟s為了權(quán)力，而淪為惡人的“走狗”。

夢想有時與年齡和出生等因素沒有任何關系。在《料理鼠王》中，骯臟的老鼠夢想成為優(yōu)秀的廚師。老鼠為了夢想與先天宿命做斗爭。夢想成真的他在述說著夢想具有改變天性的神奇魔力。在《飛屋環(huán)游記》中，老伴去世以后，卡爾先生意識到他的生命將盡，他要在臨死之前實現(xiàn)兩人一生未曾完成的夢想。在高樓林立的城市上空飛行的小屋，象征著老人超越世俗世界的夢想。

坎貝爾說“追隨你的狂喜”，該名言在這些英雄身上體現(xiàn)出來。夢想和偶像指導著他們書寫人生的故事，“我們甚至不需要獨自冒險；因為過去時代的英雄們已經(jīng)走在我們面前；對迷宮的奧秘已經(jīng)了如指掌；我們只需要沿著標明英雄足跡的麻線走”。他們崇拜的英雄是他們的路標，英雄的故事成為尋夢者找到自己人生之路的啟迪。

三、困惑：夢想的召喚

將來的英雄在日常世界過得非常落魄，“很多電影都是以不完整的英雄或家庭開場的”。他們追求高于日常世界的事物，無法獲得眾人的理解。此類事物說明日常世界的缺少超出了普通生活、無法為普通人所理解的精神。只有察覺此種缺失的人才能成為英雄，缺失成為英雄踏上尋夢旅程的動力。

故事中的英雄在日常生活中缺少了認同或情感?！断x蟲危機》中的菲力善于發(fā)明新事物，擁有許多新想法。然而，在固守傳統(tǒng)的螞蟻群中，富有創(chuàng)新精神的它卻處處受到排擠。在《鬼媽媽》中，女孩卡洛琳搬到了一個新地方，父母忙于寫關于植物的書籍，沒有時間陪她。她想念自己的朋友，卻整天被束縛在大房子里面，通過數(shù)窗戶打發(fā)時間。此種缺失有時是無法獲得認同的天賦或理想。在《獅子王3》中，丁滿的家族通過挖洞逃避土狼的捕殺。因此，他希望尋找到一個沒有土狼的威脅，不用挖洞的美麗家園。然而，他卻成為在同類中找不到位置的尷尬角色。

總之，在眾多動畫中，這些與周圍環(huán)境處于緊張關系的角色成為處于精神困惑期的英雄，此種困惑可以使他們擺脫環(huán)境和傳統(tǒng)的束縛，踏上尋夢之旅，并在尋夢的過程中，激發(fā)自己的潛能，成為救世英雄。他們被群體所鄙視、不為周圍人所理解的特性，是他們獨一無二的、最終得以拯救世界的潛質(zhì)。要成為英雄，他們必須忍受世人的誤解、嘲諷和鄙視。此種在群體中備受冷落的孤獨情境，恰恰會成為他們踏上英雄之旅的契機。他們必須遠離由于詩性的喪失而滑入庸常的散文化世界(日常生活世界)，進入充滿夢想和奇跡的詩性世界(神話世界)。

四、閾限：夢想的阻礙

英雄成長需要突破束縛自己的閾限。閾限是邊界、門檻，是英雄成長、命運轉(zhuǎn)變需要跨越的障礙。這些閾限包括與人生階段不相容的心理固戀，英雄的精神體悟中需要突破的各種悖論。不過，在英雄探險的過程中，需要突破的閾限成為促使英雄成長的契機。閾限是兩個世界之間的邊界，有時會有守衛(wèi)者在那里守護。英雄突破這些閾限是許多動畫中反復出現(xiàn)的情節(jié)。

在某些動畫中，閾限是現(xiàn)實生活的阻礙。在《蟲蟲危機》中，剛剛離開螞蟻王國，踏上尋找救兵的旅程的菲力就遇到了橫在面前的寬闊而干旱的河床。這一需要跨越的溝壑便成為英雄尋夢途中的關卡。在另外一些動畫中，閾限會表現(xiàn)為受傳統(tǒng)束縛的偏見。在《勇敢傳說》中，閾限則是王后用來限制女兒的傳統(tǒng)和規(guī)則。母親希望她按照公主的生活模式生活，女兒要遵守公主應該遵守的一系列行為規(guī)范。在《怪物公司》中，人類世界與動物世界之間的界限成為束縛怪物們的閾限。在怪物的眼中，人類是恐怖的怪物。偶然被帶入怪物世界的孩子們的襪子都會被看成引發(fā)恐慌的污染。然而，英雄的偉大之處在于勇于突破這些閾限。夢想是他們開啟閾限的鑰匙。他們所擁有的克服閾限的勇氣使他們與普通人區(qū)分開來。

五、奇跡：夢想的降臨

英雄突破閾限便是奇跡出現(xiàn)的時刻。通向神秘世界的通道連接了兩個世界，融合了兩個世界的法則。英雄進入神秘通道，從一個世界穿越到另一世界，兩者曾有的對立被打破。小女孩卡洛琳(《鬼媽媽》)偶然發(fā)現(xiàn)一扇被磚頭封起的小門。這扇小門在夜晚打開，穿過這扇小門，她來到了神秘的世界。在神秘世界中，那里有帶著紐扣眼睛的父母，會說話的貓和蟲子等。門也可能是怪物(《怪物公司》)進入人類世界的通道。怪物通過衣櫥的門，進入兒童的房間。他們驚嚇孩子，收集孩子尖叫聲所具有的能量來發(fā)電。

突破阻礙源于神秘的魔法。在《飛天巨桃歷險記》中，一個神秘的老人送給詹姆斯一些鱷魚舌頭。這些跳躍的鱷魚舌頭將巨大的桃子鉆出了一個神秘的通道。在男孩詹姆斯鉆入這個通道的過程中，神秘世界的法則開始發(fā)揮作用，他變成了六英寸左右的小孩。在巨大的桃子中，他遇到了會說話的蜘蛛、蜈蚣等昆蟲，他們一起踏上了逃脫姑姑們的虐待、尋找夢想之地的旅程。

總之，故事中的英雄踏上了在神秘世界的旅程。已經(jīng)被遺忘的世界逐漸褪去摩耶所制造的神秘面紗，新的精神力量被喚醒。

六、歸來：夢想的實現(xiàn)

探險也是英雄逐漸打開心靈世界的過程。英雄在神秘世界中探險歸來，將源于這一世界的恩賜帶回，并獲得了智慧。在印度神話中，摩耶神制造的是人們無法看到真實的幻境。而英雄探險所獲得的啟悟使他們擁有看破幻境的能力。在歸來的英雄那里，曾經(jīng)橫亙在他們面前的許多障礙也僅僅是幻象而已。

有時，幻象僅僅為不切實際的奢望，探險賦予英雄克服內(nèi)心幻象的能力。在《鬼媽媽》中，小女孩卡洛琳來到了一個完美世界。帶紐扣眼睛的媽媽會做可口的飯菜，爸爸則會彈鋼琴。她在現(xiàn)實世界無法實現(xiàn)的愿望在這個世界都可以實現(xiàn)，然而，紐扣媽媽實際是利用這些虛幻假象討好孩子，以便盜取孩子靈魂的鬼怪。

在與鬼媽媽的戰(zhàn)斗中，卡洛琳拯救了自己的父母，并獲得了改變現(xiàn)實世界的能力和克服虛幻奢望的力量?！吧竦氖澜缡俏覀円阎澜邕z忘的一個方面。英雄的業(yè)績在于他自愿或者非自愿地去探索那個被遺忘的方面。”在異域世界所獲得的精神力量的影響下，她所離開的現(xiàn)實世界成為她所夢想的世界。

在《蟲蟲危機》中，馬戲團中那些表演英雄的演員剛剛被團長跳蚤開除，郁郁不得志?？墒牵谖浵伔屏磥?，他們正是他要尋找的能夠拯救螞蟻島的英雄。演員與英雄只有一線之隔。這些只會背誦英雄臺詞的小丑要成為他們所表演的英雄，必須突破內(nèi)心的恐懼，激發(fā)自己的潛能。他們將英雄世界中的恩賜，帶入自己所生活的現(xiàn)實世界之中，成為自己世界的英雄。

眾神形象僅僅是推動人的精神超越它們的象征，“被人們所尊稱為偶像的神本身并不是目的。所以，這些形象要把人的頭腦和精神超越諸神而進入彼岸的虛空”。神話中的眾神形象僅僅是將人引向遙不可及的神秘奧義的通道。在許多動畫中，英雄曾經(jīng)的偶像成為他們必須突破的幻象。在許多動畫的最后，曾經(jīng)引導英雄生活在個人夢想中的路標，卻是騙子?！豆治锕尽贰讹w屋環(huán)游記》等動畫中的英雄偶像便是如此。蘇利文的偶像亨利實際是不惜綁架孩子、以便維持電力公司運營的野心家；而老人的偶像探險家查爾斯·蒙茨利用各種卑劣的手段捕捉彩色巨鳥，以便挽救自己的榮譽。探險中的英雄需要面對超越這些偶像所代表的最后阻礙。英雄只有突破偶像所代表的幻象，才能獲得探險所賜予的精神自由。

七、結(jié) 語

以單一神話為基礎，美國眾多動畫公司打造了各式各樣的關于英雄探險的故事。他們將英雄主義、友情和夢想融入這些故事之中。雖然這些動畫所發(fā)揮的作用并不能和傳統(tǒng)神話相提并論，但是這些動畫卻能發(fā)揮著指導人生的重要功效。這些在孩子們中間耳熟能詳、陪伴他們成長的故事帶給他們的是克服生活中的磨難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