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整個夏季,我賞遍了荷塘里的荷花。荷花,從一枚枚卷曲的小芽,舒展成闊大的綠葉,由一枚枚弩箭般的花苞,開放成粉紅的傘裙。它成全了高高的蘆葦,成全了低矮的水草,成全了嬉戲水間的野鴨、白鷺,成全了各種各樣的水鳥,在這里棲息、做巢。我理想中的荷塘,永遠是百鳥飛禽的棲息地,百草的繁衍地,無論風中、雨中,它們在這里繁衍共生。
而此刻,秋伊始,荷塘里卻已葉殘花稀,滿池皆是高高低低的蓮蓬,張揚著飽滿而突起的籽粒。而荷花,則凋零成一瓣瓣落紅,在水面上浮著,像小船一樣,載著安寧的過往。凋零的荷花、挺起的荷葉和高舉的蓮蓬一起,襯出一種秋天的凝重,秋天的詩意。那長滿綠萍的塘邊,一條小船悠悠駛進,在河面上劃出一道綢緞般柔軟的水痕。它以一雙木槳的節(jié)奏,拍打著船舷,駛向河心。那水痕由窄變寬,逐漸撫平,彌散,像極了一首采蓮曲,像極了浪花與槳聲的余音。
紅殘葉枯的時候,大街小巷皆響起了抑揚頓挫的聲音,那些生活在水邊的人們,用一輛平板車拉著蓮蓬,走街串巷地叫賣。我總不忍去掰開那些青澀的蓮蓬,不相信它們的年華就這樣離去。時光匆匆,拆卸了美如仙子的荷的翅膀,還給它一個籽藕飽滿的舞臺,讓它的生命有了另一種延續(xù)。
夏天的時候,我還種過秋天里常見的大麗菊。幾塊形同紅薯的根塊,生長出與之截然不同的葉莖,不用怎么管理,卻也綠葉青蔥。盛夏天氣炎熱,它油亮的葉子看上去仍然生機勃勃。
大麗菊生長在盛夏,卻開放到深秋,濃濃的綠色,仿佛能照見所有的詩情畫意。夏末秋初,它們次第開放,花色有白、紫、黃、紅、粉,但每一種,都好像不那么純凈。白的花瓣深處隱約透出鵝黃,紅的花瓣深處隱約透出淺紫,黃的花瓣之中又隱約透著桔色。大麗菊的花瓣多為重瓣,花形結(jié)構(gòu)對稱,婀娜多姿。
在離小城不遠的地方,有一個桂花園,園主喜好種植桂花,于是,不同品種的桂花便在這里安了家,逐漸繁衍至萬余株。桂花盛開的時節(jié),人站在離花園很遠的地方,依然能聞到芳香馥郁。園中有一株桂花王,它一邊開放,一邊凋謝,滿地的落花,將地面鋪成金黃。桂花園里有一面短墻,人站在一個特定的地方,將手圈成喇叭狀輕輕一喊,那墻的另一個方向就會出現(xiàn)剛才的喊聲。聲音裊裊不絕,竟有余音繞梁的效果,甚是有趣。人們?nèi)ス鸹▓@,不僅賞桂,還要去喊上一喊,樂上一樂,衣袂挾一縷香風,纖手握一把花瓣,如蟾宮折桂,乘興而歸。
花,都開得很好。有些花,一直開到深秋,宛若為秋天送行。
做人也要如同花開,有一簇又一簇的枝葉,有一個又一個的伙伴,有心靈的相依,才能不孤單不失落,安然走完一生。要想讓自己不喜不悲,不怨不傷,那就如這送涼的秋花吧,它們的奢華不為自己,而是為了所愛之人,所喜之事,那么面對秋天,面對蕭瑟,當也無所畏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