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志堅
杜雨端坐在英倫咖啡館的黑色真皮高靠背椅上,打開精美的咖啡單,彬彬有禮地問對面的郭醫(yī)生:你喝點什么?
你喝什么我喝什么。郭大夫兩手往后攏著秀發(fā),齊肩秀發(fā)帶著大而彎曲的波浪。
杜雨有點發(fā)蒙,郭大夫的回答讓他有些慌亂。他看著咖啡單,美式太簡單,摩卡、拿鐵太膩,焦糖瑪奇朵太甜,卡布奇諾有點做作,意式濃縮眨眼就要喝完。
愛爾蘭咖啡是什么?愛爾蘭,憂郁而浪漫的國度,粗獷的濕地掠過大西洋凜冽的海風(fēng),大河的舞者踢踏著不羈的靈魂。
那就,兩杯愛爾蘭咖啡吧。他說。
傍晚的咖啡館,好像大家都在喝雞尾酒,還有啤酒、香檳。窗外秋雨綿綿,光影閃爍的雨水合著爵士樂在窗上流淌。他脫掉風(fēng)衣,抖抖腿,盡力讓自己放松下來,說,請問你怎么稱呼?
郭莉。
哦。他想起B(yǎng)超單右下角那兩個娟秀的字,字如其人,真美。
他的臉有點發(fā)熱。一個月內(nèi)連著三次B超檢查,每次她都要在右下角簽上這兩個娟秀的字,工工整整一模一樣,怎么可能看不出記不?。亢迷谒荒樀奶耢o,全然沒有異常。
第一次躺在B超檢查室的床上,郭莉讓他往下躺一點,再往下點。他扭動著身體把自己往下攤平。她動作麻利地往他腹部涂上又黏又涼的潤滑劑,俯身用探頭在他腹部探索。他渾身僵硬,兩眼一眨不眨地仰視著她。她離他如此之近,齊肩的卷發(fā)即將傾瀉而下,她偏下頭讓秀發(fā)歸位。他的目光在她長長的睫毛上拂來拂去,他甚至看到了她眼角細微的皺紋。
膽囊內(nèi)有強光團。她說。膽結(jié)石?他小聲問。嗯。嚴重嗎?不嚴重,但是膽囊壁增厚,應(yīng)該是有點膽囊炎?!?/p>
整整兩個月,杜雨心神不寧,半夜三更經(jīng)常眼睜睜看著浸透窗簾的夜光如水如冰,恍若置身陰森森的監(jiān)獄,不由得冷汗淋漓,悔恨交加。
兩個月前的那次局機關(guān)大會,剛剛從醫(yī)院出院要做重要講話的局長臨時缺席了,主席臺正中空落的座位像呲牙一笑露出的豁牙。半小時后,杜雨接到朋友的一條短信:會前局長在辦公室被省紀(jì)委帶走了。剎那間,璀璨的禮堂穹頂仿佛瞬間坍塌,坐在講臺下的杜雨感覺自己正被活埋。
自己國內(nèi)名校畢業(yè),英國博士海歸,從局屬研究院做起,今年才三十五歲就被調(diào)到局里官至副處,一路順風(fēng)順?biāo)畱{的是真本事,無需左右逢源看人臉色,為啥偏要在那節(jié)骨眼上賭一把呢?
他并不想升官發(fā)財,只是想請局長退休前把自己調(diào)回研究院,主持自己熱愛的項目。大家猜測馬副局長很可能接任局長,馬對杜雨向來不感冒,工作中處處掣肘,如果他接局長的班,到時候杜雨別說回研究院,恐怕連現(xiàn)在的位置都難保。
老局長對他一向很賞識,不僅在事業(yè)上信任支持,甚至曾通過局辦的高主任把自己的女兒介紹給他。杜雨看過局長女兒的照片,她的條件十分優(yōu)秀。老高說,局長女兒也通過照片認識了杜雨,對他很滿意??赡菚r杜雨已和留學(xué)時的同學(xué)訂婚了。因為這事兒,他和局長的關(guān)系多少有點尷尬,面兒上看不出,但他總覺得兩人心里有了點隔閡。
無論如何,局長退休前,必須對自己重回研究院的心愿有個了斷。有幾次他想去局長的辦公室,可最后關(guān)頭他又放棄了。他曾問高主任局長家的住址,可老高笑呵呵地給岔過去了。
最后的機會出現(xiàn)在醫(yī)院里。
那些天,高主任神神秘秘往來于省人民醫(yī)院和單位之間,一次擦肩而過的機會,他有意無意地向杜雨透露,局長中風(fēng)住院了,不過并無大礙,很快就會回到崗位。老高是杜雨的大學(xué)師兄,很會做人,既維護領(lǐng)導(dǎo),又為朋友著想。
機會稍縱即逝。一萬元嶄新的鈔票,只是一本薄書的厚度,裝在一扎信封里,揣在懷中,一路承受著他亢進的心律。怕被人認出,他穿了風(fēng)衣戴了高爾夫帽和墨鏡,上車前瞥一眼車窗,儼然一個職業(yè)殺手。他從沒做過這種事,但此時竟如此決絕果斷。
在那個VIP病房門前的走廊盡頭,有一個擺著布藝沙發(fā)和鮮花綠植的小方廳,他坐在那兒佯裝等人,觀察了好一會兒,確認走廊里除了他沒有別人,這才快步走到那個病房門前,連門都沒敲就推門而入。
在把那個信封送出去之后,他快步出了房門,心花怒放得想跑想飛。出了醫(yī)院,他縱身一躍,拽下了路邊的一束紫槐花,繽紛的花雨落了一身。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半個月后,局長剛出院就被雙規(guī)了,不久高主任和幾位處長也先后被約談。杜雨開始暗火攻心,茶飯不思,下一個被約談的會不會就是自己?憑著嚴謹?shù)倪壿嬐评砗腕@人的記憶,他把自己送錢的每一個細節(jié)想了又想,有一個細節(jié)在他腦海里反復(fù)出現(xiàn)。
怎么會有這種奇跡般的疏忽?也許正是自己慌亂中的這個疏忽救了自己。
他分析,猜測,心急如焚。幾年前就確診有輕度膽結(jié)石的膽囊隱隱作痛,一個月后,他推開了醫(yī)大超聲波檢查室的門。
服務(wù)員把兩杯愛爾蘭咖啡擺在兩人面前,精美的高腳玻璃杯盛著深褐色的咖啡和云朵般的奶油。兩人同時端起杯子淺啜一口,溫?zé)岬目Х嚷^冰涼的奶油摻和著濃郁的酒味,他又品了一下,是威士忌,他看到郭莉皺了下眉頭。
味道怎么樣?他關(guān)切地問。
郭莉筋下鼻子,吐了下舌頭,是酒吧?
他趕緊解釋,我也是第一次喝這種咖啡,不好意思,要不給你換別的吧。
酒有什么不好?我喜歡。她說著,孩子氣地笑了。
這是杜雨第一次看見她的笑靨,恬靜中帶著憂郁的她一下子生動起來。
第二次做B超和第一次只間隔了十幾天,肝膽內(nèi)科的大夫堅持說這么短時間內(nèi)不用再做檢查,可杜雨堅決要做。他在預(yù)約窗口指名道姓要掛郭大夫的號,小護士說這種B超很簡單,隨便哪個大夫都可以做,為啥非要指定郭大夫做呢?他說就是想確保檢查標(biāo)準(zhǔn)的一致性。一致性?小護士哭笑不得地看著他,嘴都張大了。反正我只要郭大夫檢查。他焦躁地拍著窗臺,一副胡攪蠻纏的樣子。
郭莉周五出診,進屋時他朝她恭敬地點下頭,她沒看他,讓他躺在床上,往下,再往下。他動作嫻熟地把自己攤平。
探頭開始探索時,他說,上周剛查的,我就是想看看有沒有好轉(zhuǎn)。她這才把視線從屏幕移到他臉上,眼中飛快地掠過些什么。
她認出自己了嗎?他仰視著她,目光又不自由自主地在她的睫毛上拂來拂去。大而彎曲的秀發(fā)襯著她豐滿白皙的面頰,帶著細微血絲的雙眸一眨不眨地看著身邊的屏幕。
有癥狀嗎?她問。稍微有點疼。她說,問題應(yīng)該不大。需要切除膽囊嗎?得問主治醫(yī)生,不過我建議還是保守治療。她轉(zhuǎn)過臉若有所思地看著他,說,多觀察,別太緊張。
昨天距第二次B超又過了十幾天,下午預(yù)約第三次B超時,窗口里的幾個小護士不停地抬頭看他,隔著玻璃窗,他聽不見她們的輕聲對話,不過能猜出話題。
昨夜,他又輾轉(zhuǎn)反側(cè),眼前一會兒是監(jiān)獄,一會兒是局長的臉。一萬元,并不是大數(shù),他曾有意無意地咨詢過在檢查院工作的發(fā)小,得到的答復(fù)有很多先決條件,但無論如何一萬元都不是大數(shù),問題是這筆錢很可能成為一個突破口,透過這個突破口,會不會牽扯出其他致命的問題?想起平時業(yè)務(wù)中那些似是而非的擦邊球,誰都難保無懈可擊。
后來他昏昏沉沉地睡著了,夢里竟有郭大夫一臉認真地看著他,波浪般彎曲的卷發(fā)襯著豐滿白皙的面頰。
他一直睡到早上7點半,在小區(qū)前的小攤兒對付了早餐。婚后這幾年,他在東北,老婆在南方,長期兩地分居加上都是事業(yè)狂人,一直沒要孩子,一個人的生活很好對付。
下午到醫(yī)院時,天上已飄起了雨。他把車停在醫(yī)院外的小馬路邊,輕車熟路跑進門診上二樓。進了郭大夫的檢查室,他朝端坐在轉(zhuǎn)椅上的郭莉恭敬地哈下腰,她怔怔地看著他,輕輕點下頭。
他躺好,她俯身過來幫他調(diào)整好體位。他看到近在咫尺的明眸閃過一絲笑意。
他說這十來天有明顯好轉(zhuǎn),我想再確認一下。她笑了。
探頭開始在他腹部探索時,她問,外邊還下雨嗎?他說,剛下,越來越大了。她咂下嘴:糟糕。他問,你是在說我嗎?她說,我在說這場雨。
從門診樓出來,車窗上被警察貼了違停罰單。他坐在車里呆想,事不過三,今天必須有個了斷,如果她能坐上我的車,就順勢發(fā)展,若她拒絕,或下班時等不到她,今后也就不要再來了。他放倒座椅,瞇縫著眼看著車窗上雨絲曲曲彎彎地抖動著。
醫(yī)院下班前,雨停了一小會兒,他把車停在距門診大樓門口十幾米的地方。這簡直是打賭。醫(yī)院還有個后門,她也可能從那兒走,后院還有個地下車庫的出口,她也可能開車,或搭同事的車從那兒走。
最重要的是,會不會有家人來接她?
一切就聽天由命吧。一直到傍晚六點,深秋的薄暮已綴上闌珊的燈火,還是沒有她的影子。他發(fā)動了引擎。就在這時,他看到她身著風(fēng)衣從車前閃過。他猛地打開車門喊,郭醫(yī)生。她撐著傘驚詫地看著他。他大聲說,讓我?guī)阋欢蝺喊?。她皺起了眉頭。
他想,完了,故事該結(jié)束了。
突然,她跑了過來,拉開后門,重重地坐在他身后。
她驚訝地問,為啥這么晚了還在醫(yī)院?他說又看了別的科才忙完。她說,你把我送到地鐵站就好了。他說外面下雨,我送你回家吧。她說不用了,別耽誤你晚飯。他說,要不我請你吃飯吧。他覺得有點唐突,又加上一句,這一個月真該感謝你。她說,不用客氣,我在食堂吃完了。他有點失落,說,那我就送你回家吧。她說,可你還餓著肚子。他看到了希望,說,沒關(guān)系,我平時晚上都吃得很晚。她沒再拒絕,告訴他去她家得上二環(huán)。她指著路口說,往那兒走。
他很少走二環(huán),在二環(huán)匝道附近,車好像開進了工地,到處都是地鐵九號線工程的藍色隔柵。總算遇到個出口,他搖下車窗問一個男人,請問前面能上二環(huán)嗎?那人哈腰往車里看著,說,啊,前面,我想想。嗯,對不起,我不是本地的。
他又往前開了幾十米,喊住一個女人問同樣問題。女人撐著傘四顧一圈,說,我不是本地的。他松開腳剎,車動了起來??墒俏抑狼懊嫔喜蝗?,絕對上不去。女人突然斬釘截鐵地說,
他和郭莉都笑了,嘎嘎地樂出了聲。他說今天真出奇冒泡了,遇到這倆奇葩。
你平時不開車嗎?他問。
不開,坐地鐵很方便,而且一個人沒必要買車。
還沒成家?他多少有些驚訝。
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
挑花眼了吧?
不是,處了幾年的男朋友,人家剛把我甩了。
對不起。
什么對不起?
我不該問這些。
你很洋派,很紳士。到底是留過學(xué)的。
留過學(xué)的。她果然認出了他,他的心一陣慌亂。車開到了匝道口,果然路被堵死了。他把車掉過頭,說,要不,我們?nèi)ズ瓤Х劝伞?/p>
溫?zé)岬目Х然旌现揖?,恰如愛爾蘭的憂郁與粗獷,深沉與浪漫。他沒話找話地說,真沒想到愛爾蘭人還發(fā)明了這種摻烈酒的咖啡,真是個性鮮明的民族,出產(chǎn)美國總統(tǒng),也出產(chǎn)工會領(lǐng)袖,一個好萊塢大片里還說,愛爾蘭人,要么是最好的警察,要么是最壞的黑社會。
她認真地聽著,出神地看著他,用亮閃閃的咖啡勺把奶油一小口一小口地送進嘴里,她說自己沒喝過幾次咖啡,平時只是喝茶。她說她愛喝茶,愛喝春天的綠茶,愛喝臺灣的凍頂烏龍,愛喝普洱、碧螺春、毛尖,甚至還喝過一段英國和斯里蘭卡的紅茶。她說她愛喝茶是受她爸爸影響。
我爸爸最愛喝綠茶,特別是明前龍井,泡在細長的玻璃杯里,龍井長長的細芽根根直立,慢慢地飄浮,緩緩地沉下去,像有生命的精靈似的。她用食指和拇指比量著龍井細芽的樣子說。
她的中指有一道白痕,戒指留下的痕跡。
她說她最敬重爸爸,爸爸對她教育很嚴格,從小學(xué)到大學(xué)她只知道學(xué)習(xí),一直是大家心目中的學(xué)霸。畢業(yè)后,她有很多發(fā)展機會,進省局機關(guān),進著名的跨國醫(yī)藥公司做區(qū)域代理,但爸爸阻止了她,只讓她往專業(yè)上發(fā)展。爸爸說,在當(dāng)今社會,本份踏實地做專業(yè),才最平安,最有前途。
她的眼瞼微微有些浮腫,和第一次見面時相比,她面帶倦容。若不是愛爾蘭咖啡中的幾分酒力,她會更加憔悴。他突然感到有些心疼。
從心動到心疼到底有多遠?他想。
他想起那天她滿臉書卷氣的面容,驚慌失措的樣子,盡管只是瞬間,但仍給他留下了難忘的印象。
他想問你爸爸還好嗎?可話到嘴邊停下了。
她開始用勺子攪弄剩下的小半杯咖啡,把奶油和咖啡攪拌在一起,層次分明的玻璃杯里變得混沌黏稠。
她問,你常來這里喝咖啡嗎?
他說,我常喝咖啡,不過主要是喝速溶咖啡,這里是第一次來,工作很忙哪有時間上咖啡館。
你還在研究院做項目嗎?她問。
他想了想,說:現(xiàn)在在局機關(guān)。
她瞇起眼看著他,像品味咖啡一樣品味著他。
他忽然感到,她好像并沒認出他,但又好像把他錯認成了某個熟人。
她突然沉默下來。咖啡館換了背景音樂,蕭亞軒的《浪漫來襲》。
如果我眨了眼不會看見那顆流星
如果再慢一秒不會在街角和你相遇
愛的出現(xiàn)一點都不講理
玫瑰花一瞬間開滿了大地。
她坐得直直的,胳膊拄著咖啡桌,兩手捧著杯子,眼神迷離,一邊不停地呡著咖啡,曲線柔美的腰肢隨著歌的節(jié)奏微微地扭啊扭,一杯咖啡很快見了底。
你為什么不喝?她突然問。
咖啡里有酒,我得開車。
那我喝你的吧。她把他的咖啡杯挪到自己面前,這讓他有些尷尬,但又感到溫暖。她喝了幾口,突然說,要不,我們?nèi)コ璋伞?/p>
出電梯門時,她趔趄了一下。他本能地扶住她。她抱歉地說,不好意思,我酒精過敏。他一路護著她走到車邊,拉開后門,她卻繞到一邊,使勁拉開副駕車門,重重地坐進去。發(fā)動汽車時,他發(fā)現(xiàn)她竟然睡著了。
糟糕,他暗暗叫苦,輕輕拍下她的胳膊,她動了一下。
我還是送你回家吧。他說。
她頭枕車座閉目點頭,說,麗景花園,一棟2212。
雨早就停了,閃爍的車燈如滿天繁星般璀璨。他按導(dǎo)航用了半個小時開到麗景花園門口。她還睡著,他把車靠到林蔭道邊,高大的闊葉楊樹下枯葉遍地,車輪壓上去一陣唏噓。
他熄了火,心中卻仿佛有個引擎在靜靜地燃燒。他轉(zhuǎn)過身,借著昏暗的街燈端詳著她。夜色把她豐滿的面頰襯得更加細膩白皙,他不由自主地俯身貼近她,凝視著她鼻梁和嘴唇上的一抹星輝,他嗅到了她的體香和鼻息。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力量讓他貼到她的唇邊。她突然睜開了眼睛。他猶豫了一下,立刻被她裹進了瘋狂的熱吻和擁抱中。
半小時后兩個人才下了車。她執(zhí)意要他送自己上樓。她把手五指交插扣在他手里,再把兩人緊攥的手插進他的風(fēng)衣兜里,就這樣依偎著劃開門禁,走進小區(qū)大門,走過目瞪口呆的門衛(wèi)。
真沒想到能見到你本人,你比照片更帥。她在臥室為他解開風(fēng)衣扣子時,帶著一臉幸福的羞澀說。
他疑惑地問:你以前沒見過我本人嗎?
沒有,從沒見過,只是高主任給我看過你的照片。
真的一次都沒見過嗎?
真的沒有啊。
全都明白了。
那天,杜雨進到局長的病房后,除了昏睡在病床上的郭局長,屋里只有他的女兒郭莉。杜雨為她的美貌和氣質(zhì)驚呆了,他知道,盡管兩人沒見過面,但彼此都看過對方的照片,也就沒必要再自我介紹了。一臉書生氣的郭莉一臉疑惑地看著他。
他怕有人推門而入,只含糊地問候了幾句就掏出了信封,一邊說這是一點心意,一邊把信封塞給她。郭莉全力推擋,他只得把信封飛快地塞在病床的褥子下,抽身便走。
他快步出了房門,心花怒放得想跑想飛。出了醫(yī)院,他縱身一躍,拽下了路邊的一束紫槐花,繽紛的花雨落了一身。
然而,慌亂中,他竟忘記了摘掉帽子和墨鏡。現(xiàn)在終于明白了,直到今天,郭莉根本不知道送錢的是誰。
夜色如水,灑在郭莉甜美酣睡的臉上。他倚在床頭,手指輕輕地撥弄著她那卷曲的秀發(fā)。
今夜,他心靜如水,心亂如麻,心如刀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