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自己詩歌里所寫的一樣,朱慶和的氣質(zhì)里涌動著一股不安的“黑色的流水”:“我看著你走遠/覺得以后不會再聽到你/上樓梯的聲音了/就像不會再聽到此時/橋下黑色的流水的聲音一樣”(《舅舅的房子》),“經(jīng)過一座橋,我看著/橋下的水無聲無息地流”(《我、老張、還有那個摘梨的孩子》),“看著橋下/想著河水才知道的心事”(《在橋頭》),“我站到橋頭上/看見工人們/正在河底清淤”(《友誼橋》)……“流水”淌過的氤氳始終存在,攪動著,扭曲著,使他的詩作成為了一個又一個孤獨的時間切片。
黑色的流水由何而來?又如何存在?朱慶和在小說集《山羊的胡子》里,為自己的序言取名《一個無所事事的人》。他說道:“我想說的是,其實人是一種虛空的動物,總是有什么‘想法’,想抓住什么,這無疑讓人變得虛空起來。虛空隱藏在每個人的內(nèi)心,讓人顯得無知而脆弱。剔除那短暫的歡欣,每個人都是虛空的、孤立無援的?;蛘呖梢赃@樣說,虛空就是人身體的一部分,沒有虛空,就不能稱其為一個人,所以人的孤獨是命中注定的。”人總是想抓住什么,這“什么”歷經(jīng)時間的磨洗變成詩人詩歌中“黑色的流水”。寫詩的朱慶和成為了流水上的看風景的人。
他在《一個無所事事的人》中說:“我寫的是過去的事,是已經(jīng)死去的東西,一個念頭,一個閃現(xiàn)的靈光讓它死而復生。它是一種憂傷的情緒,輕輕吹拂著我的內(nèi)心,不激烈,不造作,除了撫慰和感同身受,它與激勵、鼓動以及擔當使命都不搭界。它只是憂傷。一首憂傷的歌,一首無法唱出的憂傷的歌,它成了沉默?!彼脑娡瑯右彩且皇谉o法唱出的憂傷的歌,即使“如一枝沉默而衰敗的花朵”(《高樓上》),但沉默也會“只跟自己說”,“慢慢地唱著什么歌”(《小酒徒》))。
生活急速走低,詩人在“黑色的流水”的橋頭站立,所見所想“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敏感的詩人在“橋”與“流水”一靜一動的對照中,也對自己充滿了自信。詩人用“不過”“沒關(guān)系”這樣的詞讓讀者相信趕路人被門夾掉尾巴“第二天早上還會長出來”(《快》),九歲的楊仲然“并不討厭這樣一個早晨”,喧囂的車輛“無法構(gòu)成對她的傷害”(《楊仲然的早晨》),喝酒的女人“等著流浪的外鄉(xiāng)人/來問路/并愛上他”(《在橋頭》),“生活之所/即是死亡之地”(《第五尾金魚》),“你從未想過自己/也是一只蟑螂”(《蟑螂》),“正是這一點/讓他們更加堅定地分開/又聚到一起”(《湮沒》),詩人并不拒絕自己的判斷,泥沙俱下也不影響價值選擇,焦慮感喪失了,所有的一切都是這么自然。孤獨也是自然,彌漫著感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