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煦

蒼元302年，外面下著鵝毛大雪。住在冬之城的小女孩啾啾和她在北境森林邊上撿到的小狗鬧鬧依偎在壁爐旁取暖。冬之城位于蒼元星系的“雪星”上，這個星球只有兩個季節(jié)：雪季和晴季。一年當中，有半年時間大雪都會簌簌地落個不停。

鬧鬧撲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用前爪扒著保溫玻璃，望著門外那條細細流淌的冰川河，說起了人類的語言：“啾啾，雪季的溫度通常都是-10℃，就算晴季也只有-1℃，為什么小河里的水沒有全部結冰呢？”

“因為雪星上的水和我們母星上的水一樣，是不停流動的。據(jù)說，在遙遠的那顆母星上，南北極的溫度低至零下幾十度，但依然有流動的水。水流動時，水分子之間不停摩擦碰撞，產生熱量，阻止了一部分水分子的凝結?！?/p>

“啾啾，”鬧鬧甕聲甕氣地說，“我好想吃到母星上的肉骨頭。在這里，整天吃雪果和素肉，嘴里都快沒味道了！”

“這個嘛，”啾啾若有所思，拿過一本科普書，“這上面提到過，母星上的食物種類繁多，有薺菜餛飩、番茄沙拉、香椿炒雞蛋……一定非常美味吧？我們雪星人在雪星上居住了302年，但還是沒辦法大面積培育蔬菜、豢養(yǎng)家畜。300多年前，我們的祖先搭乘‘知己號離開母星，攜帶的植株和家畜都死了。目前，雪星上的日常植物只有雪楓，它能結出富有營養(yǎng)的‘雪果。后來，科學家發(fā)現(xiàn)雪楓的葉子富含動物蛋白，于是就用雪楓葉直接合成了‘素肉。素肉給我們提供了豐富優(yōu)質的蛋白質，但它嘗起來的確寡淡無味……”啾啾有點喪氣，她托著那本書，望著上面五顏六色的花朵、形形色色的美食發(fā)呆。

“啾啾，鬧鬧，你們在說什么呀？”啾啾的爸爸和媽媽回來了。他們脫下厚厚的真空棉服，去掉頭上的氧氣面罩。媽媽上前摟住啾啾，在她的臉蛋上親了親；爸爸用厚大的手掌愛撫鬧鬧。他們是雪星研究院著名的物理學家，長年從事重要的科研工作。

媽媽走向廚房，準備用雪果炒一盤素肉做晚飯，突然想起什么，對爸爸說：“孩子她爸，好好地和孩子說?！?/p>

爸爸放下手中的工具，喊啾啾過來：“我和你媽媽要去雪星大氣層外的空間站工作6個月。目前科研院的正反粒子推進器研發(fā)已經進入最關鍵的階段，一旦成功，咱們說不定就有希望回母星去呢！”

“什么是正反粒子推進器？”啾啾抬起頭，疑惑地問。

爸爸撫摸著啾啾的頭發(fā)，“在浩瀚的宇宙中，有許多粒子，其中有正電子和負電子。它們碰撞在一起就會發(fā)生大爆炸，同時釋放巨大的能量，這個能量足以讓飛船在茫茫宇宙中做超乎想象的長途旅行。咱們當年的‘知己號用的是核動力，而核動力和反物質動力比起來，就像是一顆雪霰和一片冰川的差距那么大。”

啾啾趴在沙發(fā)上聽得入神，不知不覺，晚飯做好了。三個人加上一只小狗，安靜地享用了這頓晚餐。窗外雪花飛舞，籠罩著這座透著燈光的房子，溫暖而溫馨。

第二天一早，爸爸媽媽就走了。走之前，他們特意囑咐啾啾和鬧鬧：目前是雪星最寒冷的季節(jié)，最好待在家里，不要到處亂跑。

雪季里，學校放假，啾啾和鬧鬧百無聊賴地翻開了《雪星簡史》。鬧鬧用爪子拽啾啾的手：“你讀給我聽好不好？”

啾啾翻開一頁：“我們古老的母星，是一顆名叫‘地球的行星。公元1999年，美國伯克利大學發(fā)起了一項尋找地球智慧生命的活動。全球范圍內，每個人都可以下載電腦屏保程序，用自己的個人電腦接收、計算和分析來自外太空的數(shù)據(jù)，尋找其中的外星信號?？芍钡?005年該項活動終止，都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外星生命信號?！?/p>

“哎喲，現(xiàn)在我們相對于母星來說，不就是外星人嗎？”鬧鬧四仰八叉地躺在沙發(fā)上。

“哈哈，也許吧一一又過了很多年，地球人熟練地掌握了核聚變技術，讓兩個原子核結合成一個新的原子核，釋放出巨大的能量。借助這種能量，地球人發(fā)明了核動力飛船，挑選當時地球上一批優(yōu)秀的科學家搭乘飛船，探索宇宙。這些科學家當中，有物理學家、生命科學家、化學家、生物學家，甚至還有探究宇宙終極意義的哲學家……飛船被命名為‘知己號一一人類希望能在浩瀚的宇宙中，找到自己的知己……”

“后來呢？”鬧鬧被這段吸引住了。

“然而，在漫長的航行中，‘知己號漸漸和地球失去了聯(lián)系，燃料比預想中消耗得要快……就在大家束手無策時，飛船突然卷入一個未知的宇宙漩渦。飛船上的人只覺眼前畫面飛逝，意識混沌模糊，重力加速度陡增……他們不知不覺問闖入了一片陌生的星域。這時，飛船上的人工智能發(fā)出提示：前方有生命跡象！于是，科學家們開啟了自動尋航，降落到了這顆雪白的星球上?！?/p>

“這一切聽起來好神奇！”鬧鬧歪著腦袋說。

“嗯，科學家們經過勘測，發(fā)現(xiàn)雪星的體積比地球小得多，且遠離地球所在的銀河系，但這里的大氣、土壤成分與地球極其相似，于是就在這里扎了根?！?/p>

“啾啾，”鬧鬧忽然問立起身來，舔了舔主人的小手，“整個雪季待在屋里太無聊了，不如咱們出去探險吧！”

“到哪兒探險呢？”

“北境森林?！?/p>

“鬧鬧，爸爸媽媽囑咐了，北境森林是不能去的。雪星地質環(huán)境極不穩(wěn)定，北境森林目前還是科學家們未曾開發(fā)的禁地。

“所以說，是去探險呀！”鬧鬧眨了眨狡黠的眼睛。

禁不住鬧鬧的攛掇，第二天，啾啾收拾了一書包的素肉和雪果，帶上定位發(fā)射器、迷你萬能機器人，開上電動核燃料雪橇，往北境森林出發(fā)了。

奇怪，越接近北境森林，反而覺得越暖和。

“北境森林的地理緯度那么高，怎么反而會暖和呢？”啾啾心里有些犯嘀咕。

“啾啾，別怕，無論發(fā)生什么事，我都會保護你的?！濒[鬧自信滿滿地說。

“哎呀，鬧鬧，前方有個巨大的地陷！我們就要掉進去啦！”啾啾慌張地說。

“別管它，全速前進！”鬧鬧忽然間跳上雪橇的駕駛座，用一只前爪全力推動操縱桿。啾啾嚇得閉上了眼睛……當她睜開眼睛的時候，禁不住叫起來：“哇，鬧鬧，我好像看到大片大片的樹林了！我從沒見過這么茂密的闊葉林，郁郁蔥蔥的，那些樹上還纏繞著藤蔓……我看見了蝴蝶、小鳥……這些都是圖畫書上才有的呀！”她興奮地跳下雪車，牽著鬧鬧往前飛奔。沒想到，鬧鬧掙脫了項圈，比啾 啾跑得還快。

“快跟上，”它說，“我?guī)闳グl(fā)現(xiàn)一個秘密！”

啾啾跟著鬧鬧深入森林，這里居然沒有一點兒積雪，滿眼都是高大的樹木、蔥郁的灌木叢，還有美麗芬芳的花朵。啾啾忽而想起了什么，“哎呀，這不就是書上畫的母星上的原始森林嗎？森林里不僅有各式各樣的植被，還有……”話音剛落，只聽一聲虎嘯，一陣風刮過，一頭蓬松毛發(fā)、利爪長牙的巨獸從身后撲來，落在面前的草叢上。

“不好，快跑！”啾啾大驚失色，“有怪獸！”

然而，小狗鬧鬧卻死死拽著啾啾，不讓她跑。她一回頭，發(fā)現(xiàn)不遠處，緩緩走來了另外兩只動物：一只圓滾滾的身子，長著四只蹄子，還有一張三角形的臉；一只壯碩的身子、長長的鼻子，滿身披滿毛發(fā)。那只長長鼻子、渾身披滿毛發(fā)的大型動物靠過來，開口道：“雪星上的孩子，你終于來了，我們等了你好久?！?/p>

“你們……也會說人類的語言！”啾啾不可思議地看著面前這些奇形怪狀的動物。

“會說人類的語言有什么稀奇，這座雪星還是我們最先開發(fā)出來的呢?！泵l(fā)蓬松、利爪長牙的怪獸不屑地說道。

“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俊编编币灰黄ü勺诘厣?。

“小女孩，別怕，我們是很久以前生活在地球上的史前動物。在你們人類的書籍上，我們被稱為劍齒虎、三趾馬、猛犸象?！比悄槨⑺膫€蹄子的三趾馬走過來，親切地說。

“那，那你們是怎么來到雪星的？”啾啾傻了眼，“雪星上的科學家們現(xiàn)在都無法確定母星的位置呢！ “

“傻孩子，”劍齒虎哼了哼鼻子，“你以為只有人類才是太陽系最聰明的生物嗎？告訴你，你剛才是通過我們制造的蟲洞，才見到我們的。

“蟲洞？”啾啾說，“我聽爸爸說過，那是在宇宙當中連接兩個不同時空的快捷通道?！?/p>

“沒錯兒?！币恢淮蠊窂臉浜缶従徸叱?，“你好，啾啾，忘了自我介紹，我是史前物理學家‘烏云。如你所見，我們都是地球的史前生物。早在人類文明形成之前，我們就擁有了高度發(fā)達的科技水平，建立了繁榮的史前森林文明。我們這些動物科學家們預見到了人類的進化和崛起，也預見到了他們會給史前文明帶來毀滅性的災難，于是我們這群史前科學家利用正反物質能量，創(chuàng)造出一個蟲洞。穿越蟲洞，來到這個宇宙中更為原始的星球雪星，隱居起來?！?/p>

“我們剛剛到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雪星并不適

合生存，大氣層氧氣含量太高，地表又持續(xù)零下六十幾度的低溫。我們這群科學家經過商議，決定將雪星改造成適合人類生存的星球?！?/p>

“你們一早就知道人類會來雪星了？”啾啾問道。

劍齒虎回答；“我們通過觀察人類行為，預計這個文明的科技必定會經歷太空長途航行，但不能確定是否能夠旅行到這么偏遠的星系。于是，我們在‘知己號航行的軌跡上做了手腳，在飛船抵達銀河西岸的時候，制造了一個通往雪星的蟲洞。”

“那么，你們?yōu)槭裁磿羞@樣發(fā)達的科技水平，并且能夠和我們人類說話呢？”

“哈哈，你也不想想，我們史前生物才是地球文明最初的締造者。在史前生物當中，不乏杰出優(yōu)秀的少數(shù)派，我們的科技水平比現(xiàn)在的人類要高出許多。我們這群科學家成功地改造了自己的基因，變得長壽而睿智，跨物種交流水平也相當熟稔。和人類溝通，對我們來說，不過是小菜一碟?！?/p>

啾啾凝視著“烏云”，仿佛明白了什么，她轉頭看著鬧鬧，忽然間覺得，鬧鬧和“烏云”長得好像呀！

猛犸象甩了甩長鼻子：“被你看出來了呢。鬧鬧是我們送給你們雪星人的禮物。它是‘烏云的克隆體，和我們一樣聰明哦！”

“所以，它可以和我說話，還引導我進入北境森林，”啾啾大喊道，“鬧鬧居然也是史前智慧生命！”

“所以啊，人類一直以來，總以為自己是宇宙中唯一的智慧生物，一直覺得很孤獨?？伤麄儚膩聿恢?，地球上所有生命其實都曾經是人類的朋友，只是他們并不懂得珍惜。”

“可不是，”三趾馬接著說，“為了蠅頭小利，他們砍伐森林，殘害動物……幾百萬年前，我們這批杰出的科學家就預見到了這些可怕的事情，搭乘宇宙飛船從地球逃離出來。我們在雪星上冷眼旁觀，等待人類真正能和我們動物做朋友的那一天，再和你們在遙遠的星系相會，共同探索宇宙的奧秘，分享先進的科技成果?！?/p>

“所以，小啾啾，”“烏云”心情復雜地走過來，舔了舔她的手背，“我們知道你喜歡地球上美好的一切，所以讓鬧鬧帶你來這里看看。你在這里玩一天，回去以后，有關于這里的一切，不可以告訴任何人哦。

“對啊，就讓人類繼續(xù)尋找外星人吧?？傆幸惶?，他們會發(fā)現(xiàn)：所有的美好其實就在身邊，并且時刻關注和守護著他們?！濒[鬧湊過來，沖啾啾搖頭擺尾。

開著核動力雪橇，啾啾一路上和鬧鬧沉默無語。

“鬧鬧，”啾啾小心翼翼地開口道，“你真的不能告訴我，我們怎樣才能返回地球嗎？”

“當然不能，”鬧鬧笑看著啾啾，“可是，你的爸爸媽媽不正為此而努力嗎？”

“嗯，”啾啾點點頭，“我長大以后，要和他們一起努力，為了和你的那些同伴再次相見?！?/p>

“一定會有那一天?！濒[鬧回望了一眼森林，緊緊地依靠著啾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