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史安俐
我在過去30年里先后患過三次癌癥:乳腺癌、直結腸癌、三陰乳腺癌,分別在39歲、56歲、68歲。
1986年,我作為國家衛(wèi)生部的公務員參加世衛(wèi)組織培養(yǎng)管理干部國際培訓班。一天晚間洗澡,我摸到了左側乳房,它不是光滑的,我能摸到一個不規(guī)則的腫塊,老師上課講的“(皮膚摸起來像)麻袋片”“腫塊邊界不清”一下在腦中變得無比清晰。
我去醫(yī)院做了生物活檢,沒有打麻藥,活檢針戳進去,一塊肉被拽出來,疼得我都不能呼吸。20分鐘后結果出來了,我得了乳腺癌,而且發(fā)現了淋巴轉移。
腫瘤醫(yī)院的那次手術,用現在的眼光看十分原始,醫(yī)生將我的左乳等部位切了個徹底。手術后的放療設備并不精準,我的食道被灼傷。
我一直不明白為什么會得乳腺癌。我熱愛運動,身體條件很好,還那么年輕,在當時,癌癥幾乎與衰老和死亡相連。也正是那個階段,主流的觀念便是要不惜一切代價殺死癌細胞,因為沒有什么比失去生命的代價更大。這樣的觀念也影響著我,我還很年輕,我不想死。
68歲那年,我第三次患癌,右側完好的乳房里出現腫塊,其中一塊是三陰乳腺癌,這種病很難治,復發(fā)轉移都很快。與之前不一樣的是,醫(yī)生選擇了局部切除乳腺,外形上幾乎沒有太大損傷。
幾十年前,醫(yī)學界還是“清除癌細胞,一個不?!钡挠^念,但現在,世界衛(wèi)生組織將癌癥歸結為慢性病,人們被允許帶癌生存。醫(yī)學的進步是寫在我身體上的。
在距離退休還有四年時,我的工作非常繁重,我經常熬夜。不久后,我被查出了直結腸癌,直腸和乙狀結腸中間的一段被切除。
每一天化療結束后,我整個人癱軟,犯惡心。
當時我還住在和平里,去地壇公園步行只有五分鐘,但我從不敢去。主治大夫說我臉色太差,要增加營養(yǎng),要運動。我強迫自己出門,地壇公園四個門,四個廁所距離多遠我都算得清清楚楚。最怕的是出差,往往我講話到一半,把東西一放就往廁所跑,回來再接著講,但大家都挺寬容的,什么也不說。
臨近退休那幾年,我的工作重心慢慢向中國癌癥基金會過渡?,F在,我還在工作。對我而言,這就是一種康復,我是停不下來的。相比前兩次,第三次患癌,我的焦慮感輕了很多。命運無法逆轉,那就接受吧,對現在的我而言,更重要的是生命的質量。
但身體里的警報一直沒有解除,我還是要服藥、定期復查和體檢。最近的一次檢查,顯示屏里,很久之前潰爛的那個部位漸漸變得平滑,它恢復得特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