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琦 君
多年不見的老友重逢時,常會欣慰地對我說:“你跟幾年前差不多,沒有老啊!”于是我倆興奮地談著,漸漸地彼此就會問:“你的牙齒拔了幾顆?”“你的頭發(fā)是不是染的?”“你的老花眼鏡是多少度啦?”彼此比來比去,然后拊掌大笑說:“老了,到底老了!”
老原是一件極自然的事。
最近八十多歲高齡的教授給我來信說:“愈是忙碌,我反覺精神愈佳,習畫興趣亦愈高,心情亦愈愉快,相信自己還可以做很多的事?!迸踝x之余,我感到很欣慰。此教授是我最敬佩的前輩,她六十余年來教授人才,對教育的貢獻是眾人皆知的。她那謙虛和藹、誨人不倦的態(tài)度,以及那白發(fā)皤然的風范,給予每一位接觸過她的人以無限溫暖。我每于心情低落之時,就取出她充滿關懷的信來重讀,頓覺豁然開朗,人也年輕起來了。足見友情是多么重要。
白居易有詩云:“鏡中莫嘆鬢毛斑,鬢到斑時也自難。多少風流年少客,被風吹上北邙山?!眲袷廊宋鸨线~,能入老境便是福。西哲阿米爾說:“懂得怎么老下去,是智慧中的重要課題,也是偉大生活藝術中最難的一事。”這最難的一事是需要潛心體會,而于其中獲得無窮樂趣的。
有四句流行的打油詩云:“八十不稀奇,七十多來兮。六十小弟弟,五十睡在搖籃里?!北绕鹆硪皇住叭松呤艁砩?,前除幼年后除老。中間光陰不多時,又有炎霜與煩惱”是完全不同的兩種心境,一喜一悲,全在于個人的領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