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千年雪
水草是杭州人,有穩(wěn)定的工作,衣食無憂,她唯一覺得遺憾的是三十多歲了,還沒有男朋友。
水草堅持“寧缺毋濫”,終于等來了真命天子——暉哥,新加坡留學(xué)回來的海歸,理工男。兩人一見鐘情,水草覺得暉哥靠譜,暉哥覺得水草獨立。
水草35歲那年,嫁給了34歲的暉哥,很快兩人有了兒子淡淡。
城市的生活浮躁擁擠,人們渴望找個怡然自樂的地方,放松心情。2014年,夫妻倆難得一起休假,開車三個小時,來到浙江臺州的勝坑村。
據(jù)說這里是南宋宰相杜范的后裔聚居地。村子不大,以中間的小溪為軸,兩岸散落排著一些石頭房子。房子是上世紀70年代的遺留,以木制結(jié)構(gòu)和石頭墻為主,古樸自然。
第一次看到勝坑村,水草激動得詞窮,腦海里只有三個字“太美啦”。一切盡是天然,石路、石橋、石頭房子,靜得只能聽到小溪流水聲。小溪清澈見底,幾條魚兒懸在水里,一動不動。一片葉子落下來,驚得魚兒四處逃竄。微風(fēng)輕送,滿眼的綠從山頂鋪展下來,跌進小溪,看得人心曠神怡。
淡淡精神頭特別足,見什么都新奇?!拔蚁嘈藕⒆拥闹庇X。一個地方風(fēng)水好不好,孩子的感覺最靈敏?!蓖砩希患胰松岵坏秒x開,搭起帳篷,住了下來。山里的夜很靜,蛙鳴中,淡淡睡得很香。
半夜,水草和暉哥鉆出帳篷透氣。風(fēng)夾雜著不知名的花草香,他們貪婪地呼吸著,這是在城里花多少錢都買不到的奢侈品。遠處一棵樹上掛滿了螢火蟲,猶如童話世界。那一夜,水草夢見自己的家搬到了有螢火蟲的大樹下。聽完她的夢,暉哥笑著說:“那就把家搬來吧。”
放棄體面的工作,搬到農(nóng)村去生活,認識他們的人都不相信,等兩人賣掉杭州的兩套房子以后,大家才意識到他們是認真的。
水草和暉哥看中了勝坑村最高處的一座老房子,從這里望出去,遠處的山巒和近處田野盡收眼底。
買下房子以后,他們沒有急于修建,而是與村子里的老人聊天,了解他們對房子的理解和住在里面的感受。又請教有經(jīng)驗的老匠人,聽了實用的建議后,深思熟慮一番,他們開始動工了。
水草和暉哥保留了原來的石頭墻,把窗戶擴大了,陽光大面積照進來,屋子亮堂多了。他們給房間植入了現(xiàn)代元素,新鮮元素與石頭墻的厚重相得益彰,既不古板,又不單調(diào)。材料選擇上,他們盡量保持與原來的建筑一致,不破壞整體風(fēng)格,尊重原有格局,讓它與整個村子融為一體。
他們親手鋪就一磚一瓦,連淡淡也參與進來。水草累得直不起腰時,回頭看見淡淡小花貓似的臉,忍不住笑起來。淡淡則挽起袖子,替媽媽擦汗。暉哥被這種美好的景象絆住眼睛,癡癡地望著他們。
從老石板拼出的客廳到衛(wèi)生間的木頭把手,從加固、防潮到隔音效果問題,這些精細的活都親手完成。一位叫張建的設(shè)計師,聽說他們的故事后,也加入進來,提了很多專業(yè)性建議。這樣無私的幫助,讓水草很感動,她暗下決心:“再怎么窮途末路,我都必須堅持,對自己的選擇負責任,對真正懂我支持我的人負責?!?/p>
三年時間,水草和暉哥砸進了所有積蓄。幾乎塌陷的老宅子變成了簡約風(fēng),參雜田園格調(diào)的。大堂和客房,院子沒有了剛來時的荒涼,一棵木槿樹已經(jīng)長高了,每年夏天都會開一樹粉紅的花。淡淡也長高了一大截。看著這一切,水草很幸福,“這是我理想的生活,有山水,有田地,有鄰舍。”
草宿的每個房間,水草都要住上一個星期,體驗房間里的舒適程度,從衣架的位置到風(fēng)筒的高低。在這里,民間對白色多少有些忌諱,水草就從板藍根中提取藍靛,把床單和風(fēng)筒袋子都染成藍色,低調(diào)且純凈。
開業(yè)當年,草宿就入圍“中國最佳設(shè)計酒店”大獎,水草和暉哥也成了網(wǎng)紅。
人們從四面八方來到這里,不為奇山異景,僅為擇一處放逐心靈之地。更有人從很遠的地方趕來,只為在這里睡上一個好覺。很多客人喜歡運動,水草便在附近找到了一條晨跑路線。這條路線經(jīng)過水杉大道,還有一片紅松林,一路美景,讓人流連忘返。
勝坑村原始的美,不聲不響地驚艷著人們,但是村里很封閉,已經(jīng)遠遠落后于現(xiàn)代化進程。村里的人口卻越來越少,年輕人走出大山就不再回來。有些老人被孩子們接走,享清福去了。有些老人,即使孩子來接,也不想離開,這里有一草一木的深情,石頭堆砌的房子才是家。
老人們平均年齡80歲,年齡最大的102歲。他們守著這片土地,過著自給自足的生活。
村里有一種草,可以用來編草帽,也可以做蠟燭芯。農(nóng)忙過后,老婆婆們便會坐在自家院子里編草帽,換點零花錢。由于編織技術(shù)落后,每頂草帽只能賣到7元錢。對此,他們并沒有怨言,就像習(xí)慣了一年四季,習(xí)慣了這里越來越冷清。勝坑村正在從平靜中走向荒涼,像是一個遲暮的老人,慢慢接近人生的暮秋。
水草和暉哥在這里買房以后,當?shù)厝艘埠懿焕斫?,“兩個傻子來開民宿,沒有人會來住?!钡^了一段時間,村里人覺得他們不但腦子沒病,還很溫暖。
一天,一位養(yǎng)蜂的婆婆被毒蜂蟄了。毒性發(fā)作很快,她的嘴巴和耳朵都腫了起來,昏厥過去,村里人不知怎么辦才好。暉哥和水草及時趕來,暉哥把婆婆背上車,開著車在山路上狂奔到醫(yī)院,醫(yī)生說:“再晚一點就會有生命危險?!笨粗牌拍樕饾u好轉(zhuǎn),暉哥松了口氣,一下子癱坐在病房的椅子上。
從那以后,村里人待暉哥他們就像自家人。誰家辦個紅白喜事,都會給他們送些饅頭和糕點。有人上山挖了竹筍或是采到蘑菇,也會分給他們一些。村里人有個大事小情,暉哥和水草也是隨叫隨到。
晚上,村里一片黑暗,只有草宿“站”在最高處,橘黃的燈光透過暗夜,傳遞著寧靜和祥和。老人們說:“看到草宿的燈亮,心就安了。”
水草請來中央美院的專家,為村里的傳統(tǒng)手藝重新設(shè)計。老人們按照專家的設(shè)計制作出成品時,人們紛紛贊嘆,果然比以前漂亮多了。第一批制作出來的草帽,很快就被游人搶光了,價錢也由7元錢漲到了15元錢。收入猛然翻了一倍,老人們高興得不知如何是好,這是從來都不敢想的事,如今因為水草,竟然實現(xiàn)了。勝坑村如今流行著這樣一句話:“草宿來了,我們村火了,不出家門就有錢賺?!?/p>
在暉哥和水草的影響下,勝坑村越來越出名,很多人來這里投資,民宿也開始成為一種流行。在外地打工的人開始回流,他們想把老房子拆掉,做成更有檔次的住宅。老人們不同意,帶著年輕人去草宿參觀,說要把新房子“造得跟草宿一樣”。
人們的觀念開始改變,覺得在這里生活很自豪。水草更自豪,因為當初她的選擇是對的。透過勝坑村的繁榮,水草還有一點擔心,她怕開發(fā)過度,會毀了這個村子,“一個村子要700年,才能形成這個樣子。它就是一個藝術(shù)品,破壞了就再也修復(fù)不回來?!彼菹M蠹叶寄苤匾曔@個問題,為子孫后代,為整個世界保留住村莊的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