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琪
春山如笑,花朵們漸次醒來,先是桃花、梨花、玉蘭、月季,再是風信子、馬蹄蓮、郁金香……油菜花金黃,虞美人紅艷,而我喜歡的牽?;?,正卑微的行進在馨風浩蕩的路邊。
不再輕言時光帶給我的傷害。游蕩人間的那些精靈,一次次帶著煙火的氣息迎面撲來。它們攜帶風,攜帶雨,攜帶遠方的真情邀約與呼喚,回到身旁。
我寧愿相信,世間所有的事物都是有起源的,也都是有結(jié)果的,比如一粒種子深埋泥土,比如一次閃電響徹長空。風無法讓這一切靜止下來,我只需保持站立或俯身的姿勢,和白楊與蔓草作一次傾心的交談。
河邊的石頭一動不動,它聽不懂風的聲音,也看不懂風的標清。濃烈的香氣四處彌漫,充滿愛意的春天,我用兩只手,緊緊地抱在懷中。晨霧散開,殘垣上響起的輕快歌謠,飄搖成沸騰的陽光,鋪滿山河。
兩只斑鳩東張西望,想要把自己再次從樹林放回天空。那個河對岸朝我揮手示意的人,他不說話,笑了笑,就隱藏起來,化為一枚清涼的月亮,掛在村西的樹梢。
不去別處,平原再遼闊,河流再寬廣,我們不去。
我們?nèi)デ貛X。去關(guān)口。
云霞橫渡,眾鳥紛飛,提前醒來的灌木叢,把秋的訊息,悄悄送往遠方。
我不知道,那么多小小的心事還能深藏多久?我想為他們一一貼上標簽,讓松軟的黃土掩埋,讓堅硬的石塊擊碎,永生駐扎這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關(guān)口。
經(jīng)過這里的風,無一不緩了下來。
沒有氣沖云霄,也沒有英雄美人,這關(guān)口之沉靜,之雄渾與幽深,讓我再次在史海鉤沉的往昔中,看到飛鴻驚瞥的一幕!
歲月在匆忙之中遺失過什么,都不曾從這狹隘的縫隙里一路逃離。那些裸露的,高昂的,彎下腰的,昂起頭的,無數(shù)次歷經(jīng)了風塵與雨雪的蕩滌。
關(guān)口以南,云深,不知去處;關(guān)口以北,孤影,與大地同行。
一個人不能從容穿越關(guān)口,就讓歷史的天空,布滿曉風殘月,刀光劍影。
去南部山區(qū),平原已在身后。
公路一直吃力地向上盤旋,你看見奇崛的走勢,依著山峰,令大地嵯峨起來。村莊遠矣,河流遠矣,俯瞰空徹的峽谷,萬物都將在你腳下,向下沉落。
光斑隱約可現(xiàn),一道一道從竹海與深林透出。秋的意味不濃不淡,但沒有哪一朵云,為你停留。
它們聚集一起,向西奔涌,毫無眷念。但為什么,它們要攜走天空下的蒼茫,從一側(cè),向另一側(cè)?
如果你口袋里有幾片草葉途中不小心遺失,你一定得仰頭觀望,擦擦汗水,彎下腰身,和大地上的植物親近一次。
天空深遠。無論雨做的云,還是風吹動著云,這曠遠的季節(jié)里,你行走萬里,也不過如一絲天上的云彩,輕飄于塵世。
麻雀在窗臺跳躍。那一瞬間,它左顧右盼的樣子,讓正在閱讀的我打了一個激靈。它自何處飛來,又因何在此環(huán)視?
如果在鄉(xiāng)下,我會不假思索的答道,它從鄉(xiāng)野來,還到鄉(xiāng)野去。而這城西的小區(qū),鋼筋與水泥林立的地方,我對窗臺上一只麻雀的出現(xiàn),有些意外。
我的目光,忍不住要對它輕輕一瞥??删褪俏已凵裆弦淮挝⑿〉呐e動,麻雀有些驚慌,撲棱一聲,逃也似的迅疾飛走。連頭也不回。
在這有些涼意的晨間,這只麻雀能去哪里?飛向城市某一處茂密的樹林,抑或郊外無垠的田野?我不得而知,悻悻而坐。
它孤獨著。灰色的孤獨著。
我多像變成一只麻雀,飛來飛去不留痕跡。想這一生,也不過一縷煙塵,隨時可能飄散,別去,乃至消匿。
那一年,我和父親去割麥子,回來的路上,我們看到,一頭牛什么也不顧,在默默的低頭吃草。
它似乎非常悠閑,一邊吃著,一邊甩著牛尾。它身后,是被吃光的小片草地。前面,是更肥美的一塊。
但它的主人不在。它如果是個貪吃的家伙,就該是悄悄溜出了牛圈。它如果遇到的是個貪玩的主人,那主人一定下到河灣抹魚蝦,或攀上樹枝掏鳥蛋了。
吃草的那頭牛,偶爾也會打個響亮的鼻息。它不關(guān)問流云,也不采摘果實。這青青草地,仿佛是一頓它吃不完的盛宴。
黃昏將臨,一頭牛在陽光照耀著的河畔,默不作聲,低頭吃草,勝似我年少歲月,一首時時碰到、深情贊美的鄉(xiāng)間牧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