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姐打來電話，說她家里下了五場雪

肥肥的雪，一場接著一場

如果不眨眼，幾乎看不出間隔

這是時隔多年后，再次見到這么大的雪

她興奮得只顧自己滔滔不絕

完全沒有我插話的機會

哦，忘了告訴你

這是你給我買的母羊，下了五只崽

就像五場紛紛揚揚的大雪，落在我家羊圈里

因病致貧的堂姐家下雪了

我高興得淚流滿面，哽咽著說

姐姐，祝福你！瑞雪兆豐年啊

在秋天

秋風來的時候，會帶走一些東西

譬如樹葉，以及站了一季的莊稼

它也會帶來一些事物

譬如秋菊，桂花

站在一株矢車菊旁邊

它無憂無慮的快樂，將我的心情

染成和它一樣絢麗的色彩

我不敢離開，甚至不敢眨眼

我怕一個小小的疏忽

回頭時無法面對它的凋亡

我將火焰牢牢地摁在體內(nèi)

以免躥出來將它燙傷

大雁在空中誦經(jīng)的聲音

已讓我學會了節(jié)制

我已忘記了身外世界的模樣

還未邁步，已窮途末路

愛上一只陶罐

我愛上了一只陶罐。一只

土里土氣的陶罐，如同我的出身

如果需要，我愿意將它借給

那位豐滿迷人的女人，盛上水

從肩上優(yōu)雅地倒下，濯洗她的胴體

讓陶罐取代我凝視的尷尬

下雨的時候，我用它接雨水

對于干渴的人生，你知道

一罐水，會有多么重要

我還用它泡藥酒，逼出

體內(nèi)的寒，以及陳年的風濕

最后，我希望陶罐能夠

裝下我的骨灰。它照顧了我一生

我愿意陪伴它，回到它久別的故鄉(xiāng)

殘 秋

時令已是秋末。風聲一陣緊似一陣

挾著枯黃的樹葉，漫空飄灑

臥病數(shù)月的外祖母，突然站了起來

她走到屋外，在門口坐下

緊緊地盯著院子里那棵梨樹上

在風中掙扎的最后一片枯黃的葉子

奮力抓住樹枝，不肯飄落

外祖母嘴角翕動，仿佛在說

光陰是踏枝而來的風

而自己就是那片不肯離枝的黃葉

那一年

那一年，南昌至上海的長途汽車

于凌晨，將我扔在無錫郊外

燈火被黑夜吞噬得不剩一絲亮色

我這個落魄無助的孤客，看不清腳下的路

風很涼，很大

仿佛要將我連根拔起

我滿腦子都是蒲公英的影子

要么被風卷走，要么落地生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