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澤民
不知為什么,我總是想起故鄉(xiāng)的菜園。
那塊菜園,就在村口水塘邊。越過塘埂,沿著高高的田后埂步行百米,就到了。
記憶中,那塊菜園并不大,兩分多地的樣子,一家七口人全年的蔬菜供應(yīng),全靠它。每天生產(chǎn)隊收工,父親和母親約好了似的,一先一后來到菜園,松土,鋤草,除蟲,澆水,施肥,比對待自家孩子還要精心。
為了最大限度利用菜園空間,母親根據(jù)不同季節(jié)蔬菜生長特點,采用茬口混搭的方式立體種植。例如冬季在芫荽地里套種大蒜、洋蔥,在白菜地里套種萵筍,畦壟邊種植蠶豆、豌豆;春季在莧菜地里套種四季豆,地溝里種玉米;菜地陡峭的后埂上種南瓜、冬瓜、扁豆,讓藤蔓沿著一米多高的地坎攀爬,真可謂地盡其用。
父親和母親在菜園里勞作時,我喜歡去菜園里玩,尤其夏天的黃昏。當我貓著小小的身子鉆進瓜架、豆角架下,往往會有驚喜的發(fā)現(xiàn),譬如成熟而漏摘的菜瓜、香瓜、黃瓜,老母雞一樣孵在草叢里的南瓜,還有躲在闊葉下小提桶粗的冬瓜,都會讓我興奮好一陣。摘下的香瓜、菜瓜,豐富了家人的味蕾,而南瓜和冬瓜,通常儲存在床底下,留待初春蔬菜青黃不接時應(yīng)急。
花開花落,冬去春來,母親精心料理的菜園,養(yǎng)大了子女,而我們卻像離巢的燕子,陸續(xù)離開故鄉(xiāng),留下母親守望日漸寂寞的菜園。
父親去世后,母親寡居在家,依然喜歡種菜。每次回鄉(xiāng)下老家,大門緊閉,但在菜園里,總能找到母親。母親見到我十分高興,一臉欣喜地舉起鋤頭,吃力地挖著土坷垃。我接過母親的鋤頭,挖土翻地,碎土作畦,撒下菠菜籽,覆上浮土,灑水,蓋上竹枝、柴草。母親見我學(xué)會了種菜,高高興興地退到一邊拔蘿卜菜去了。鮮嫩的蘿卜菜,煲在粥里,犒勞了我的胃。而每次返程,母親總要將自己栽種的芫荽、月亮菜或曬干的豆角、蘿卜菇、綠豆等農(nóng)產(chǎn)品塞進我的背包。吃著從故鄉(xiāng)帶回來的原生態(tài)菜蔬,滿嘴洋溢的,都是故鄉(xiāng)的味道,母親的味道,鄉(xiāng)愁的味道。
時光如流水,漂白了母親的黑發(fā)。母親的身體越來越差,走路需要拄拐,去菜園五分鐘的路程,母親走起來卻要二十分鐘。那次電話中得知母親摘豆角時被黃蜂蜇腫了胳膊,痛了好幾天,我心中一驚,匆匆趕回,勸母親放棄菜園,一日三餐的小菜,讓鄰村的妹妹提供。然而母親卻始終不肯,說要是連菜都不種了,你們大包小包地回來,我拿什么給你們帶回去呢?我聽了,鼻子一陣發(fā)酸。
前不久,再次回到故鄉(xiāng)。行至村口,看到母親駝背弓腰的身影在菜園里忙碌。走進日漸荒蕪的菜園,我的心里五味雜陳:菜園面積縮小近三分之一,后埂坍塌一大片;芨芨草、野蒿比比皆是,有的比菜園里的西紅柿苗還要茂盛。我這才知道,母親真的老了,已經(jīng)無力打理自己種了一輩子的菜園了。
我準備把菜園里的肥土挑到母親的老屋門前,在那里新建一個菜園,讓母親少跑路,更安全。然而母親卻說,在家門口無法種菜,一是陽光少,二是莊子里放養(yǎng)的雞會啄了去。母親說的在理,我只好作罷。
我時常做著這樣的夢:一位八旬老人,拄著拐杖,蹲在菜園里,和菜園里的蔬菜說著悄悄話兒。迷迷糊湖中,似乎聽到母親喊著我的乳名,我張開嘴,卻怎么也發(fā)不出聲來……夢中驚醒,發(fā)現(xiàn)自己的眼角已是濕漉漉的了。
我知道,我雖然離開了故土,像樹一樣把自己移栽到城市,然而我卻怎么也走不出故鄉(xiāng)的菜園———菜園里有母親的牽掛,也有我的擔憂;菜園里撒滿了思念,也結(jié)滿了鄉(xiāng)愁。
終于盼來了國慶節(jié)長假,我可以回到結(jié)滿鄉(xiāng)愁的故鄉(xiāng),與寡居老家的母親團聚。
2015年9月30日傍晚,我冒著綿綿秋雨,走進熟悉的小山村,推開虛掩的大門,輕輕地喚了一聲,無人應(yīng)答,拉亮電燈,母親從躺椅上坐起來,身上披著厚厚的馬甲,一臉茫然地望著我。顯然,對于我突然進門,母親有些意外和無措——以往,我都是提前告知行程的。我指著頭頂呼呼作響的吊扇,問母親不冷嗎?連問了兩遍,母親才明白過來,尷尬地回答,有點熱啊。我心中一怔:母親真的老了,老得犯糊涂,竟然冷熱不分了。
前幾次和母親通電話,感覺她總是答非所問,交流十分困難?,F(xiàn)在,我需要湊近母親的耳邊,大聲說上幾遍,才能讓她聽清。母親聽力的減退,來得有些突然,去年國慶節(jié),還是好好的,今年一下子就聽不清了。山區(qū)交通不便,八十五歲高齡的母親暈車,無法去百里外的縣城選配助聽器,侄女網(wǎng)購了一個,幾經(jīng)調(diào)試,母親還是無法使用,只好作罷。
這次國慶長假,遠在浙江打工的姐姐和外甥,在江蘇打工的妹婿和在北京工作的外甥,在山東打工的大嫂和侄女、侄女婿帶著孩子,都回來了。大家聚在母親身邊,一邊忙于家務(wù),一邊有說有笑地交流起外面打工的艱辛,抒發(fā)對故鄉(xiāng)荒蕪的感慨。一屋子歡聲笑語,讓莊子里留守的老人很是羨慕,然而母親臉上卻少見歡欣的笑容。她要么呆呆地看著忙碌的身影在眼前晃動,定定地看著孩子們嘰嘰喳喳的小嘴一張一合,要么坐在門前的小木椅上,漠然地望著門前生長了二十多年的桂花樹,望著不遠處雜木叢生的青山,就連活潑可愛的曾孫子,也沒能讓母親開心起來,但就在八個月前,母親過生日時,還是喜笑顏開的,尤其喜歡孩子,幾個月未見,母親咋就判若兩人了呢。
雨后初晴,我在老房子前鋤草,母親拄著拐杖走過來,和我說起她這半年多來的經(jīng)歷。母親說,她拔草拉柴時,不小心捏住蜂窩,手臂被幾只黃蜂蜇腫了,痛了好幾天。我一聽就來氣,因為我曾多次告訴母親,門前野草叢里可能藏蟲藏蜂藏蛇,不要用手去拔,任其冬枯夏榮。而母親愛整潔,草一深就著急,每年都要自己動手。母親并沒有什么反駁,她不緊不慢地跟著我鋤草的腳步,絮絮叨叨地講著自己的故事。母親輕聲說,有次她夢見閻羅王,青面獠牙的,拿著生死簿說了些什么。她不信閻羅王所言,跑去找人求簽,兩順一反,才信了。又說,下雨天,到處都是神仙的靈光,一閃一閃的,還有轟轟隆隆的聲音,像炮仗。我一愣,母親以往敢于直面生死,她時常念叨著讓菩薩保佑孩子們平平安安,有什么不好的事就攤到自己身上,而現(xiàn)在,怎么變得如此敏感多疑了?我連忙向她解釋,試圖消除她內(nèi)心的恐懼:每個人都做過噩夢,這很正常啊,怎么能拿夢當真呢?下雨天看到的是閃電,你怎么忘了?簽上說的,都是假的,沒有誰能預(yù)測未來,而且,夢往往還是反的呢。然而母親卻不聽我的解釋和寬慰,對求簽深信不疑。我這才想起來,母親為什么要讓我們都回來———以往,母親總是安慰我說,你那邊要照料家婆(岳母),過節(jié)忙就別回來了——而這次,母親竟然要我中秋節(jié)就回來,任何吃的東西都不要帶,空手回來就行。莫非,母親真的感到了孤獨?
我能想象這樣的場景:母親被蜂蜇了,胳膊又脹又痛,然而不識字的母親不知如何撥打一長串手機號碼,待住在鄰莊的小姑發(fā)現(xiàn)并請醫(yī)生過來吊水時,已是第三天。忍著巨痛,一個人躺在床上,母親一定想了很多很多。黑夜做噩夢,母親一定嚇壞了,加上迷信求簽,以及耳聾眼花,母親陷入封閉的自我世界里不能自拔。不能自拔的母親思維有些紊亂,有時還會喪失基本的邏輯判斷能力,沒來由地與鄰居鬧起別扭,我們只好上門解釋,同時感謝鄰居對母親的關(guān)照。好在鄰里都知道母親一貫和善,才沒往心里去。
母親同胞五人中,只有一個弟弟,也就是我的舅爺,去年底在醫(yī)院查出重癥。10月4日舅爺?shù)膬鹤右簿褪俏冶硎暹^來吃飯時,母親對表叔說,第二天我會去舅爺家看望他。表叔走后,我怪母親不該多嘴,提前透露消息,給人家添麻煩。果然,第二天我去看望身患重病的舅爺時,表叔特意從集上買了菜,挽留我吃了午飯再走,我不想打擾他們,就推辭了?,F(xiàn)在想來,母親并無過錯,她把很少回家的我也當成舅爺?shù)目腿耍腿藖砹丝傄粝聛沓燥埖?。可是,當時我為什么要大聲責怪母親,讓她愈加惴惴不安呢?
母親的牙齒差不多全落了,飯量也不大,過去她喜歡吃的零食,現(xiàn)在都沒了興趣。我?guī)Щ厝ニ鴲鄢缘臒o水蛋糕,還有侄女、外甥們買的提子、石榴、柚子、果汁、奶茶、牛奶等,她都不想品嘗。小時候母親吃夠了麥麩芋渣,含辛茹苦地把我們拉扯大,我們?yōu)榱松嬯懤m(xù)離開貧瘠的故園,如今生活稍有了好轉(zhuǎn),母親卻老了,對時鮮美食失去胃口,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相聚的時光總是短暫。那天下午,侄女婿說要連夜開車趕往山東,母親沒聽清,忙著燒了幾瓶開水,以為他們能留下來吃晚飯。待兩個侄女抱著孩子和母親告別時,母親才反應(yīng)過來,神情落寞地靠在門框上,沒有言語。妹婿回蘇州后,屋子里又清冷了許多,母親的情緒更加消沉,腳步也不太穩(wěn)健。我和母親坐下來聊天,想讓她回憶開心的往事,以轉(zhuǎn)移她的注意力,然而無論我怎么引導(dǎo),都不能打斷她的話匣子——她總是偏執(zhí)地認為,有些鄰居待她不好,越想越生氣——以前母親是很開明的呀,現(xiàn)在怎么變得這樣固執(zhí)了?
因為節(jié)后要上班,我不得不離開故鄉(xiāng)。臨走前,我看見母親像是盼著大人牽手的孩子,眼窩里汪著淚水,眼巴巴地望著我。我怕母親突然落淚,便故作若無其事嘻嘻哈哈。姐姐、大嫂要去幾里外的集上購物,我和她們一道出門。剛走幾步,我又折回來,對木然地坐在椅子上的母親說,您先午睡一會吧,我把大門給您關(guān)上。母親抬眼看著我說:你也上街啊。我愣了一下,使勁點了點頭,便順手關(guān)上大門,走出了母親的屋子。
行至村口轉(zhuǎn)彎處,轉(zhuǎn)身回望故鄉(xiāng)小山村,秋葉掩映的山莊,再一次縹緲在蒙蒙煙雨中。以往回城,母親總要拄著拐杖站在村口目送,而現(xiàn)在,母親卻走不動那百余米小路,她只能呆在屋子里,等著我“上街”歸來……
返鄉(xiāng)情怯怯,相見兩依依!望著車窗外越來越密的秋雨,我的眼前不覺迷蒙一片。
快坐到我邊上來,我給你扇扇灰。
在養(yǎng)老院同室?guī)孜焕先嗽尞惖哪抗庵?,母親一邊拽著我的衣袖,一邊拿一把裂成幾條筋的濟公式破蒲扇,在我的前胸后背“啪噠啪噠”地撲打:你看,好多呀,我這一扇,它們就從窗戶里飛走了。
母親所說的“它們”,是“齷齪”,即與人類為敵的牛鬼蛇神。這些牛鬼蛇神堪比孫悟空,上可通天,下可入地,飛檐走壁,神出鬼沒,一不留神就跑到跟前“放毒”,讓人猝不及防。像是現(xiàn)實版的童話故事,母親說得活龍活現(xiàn),圍在她身邊的老人聽得一愣一愣的,缺了牙的癟嘴微張了半天,也沒合攏。
護工朱姨好氣又好笑地對我說:“老太太早晨起床洗過臉,就拿濕毛巾,在椅子凳子桌子甚至扇子塑料袋上一點點地抹,說是除塵消毒。吃過早飯,又拿扇子到處扇,床單上,枕頭上,鞋上,報紙上,塑料袋上,一遍又一遍,累了歇一會接著再扇,直到半夜才消停,哎,自己累得夠嗆,別人也睡不好覺,真沒法子。上次為扇扇子,還和鄰床吵起來,怎么勸都勸不住?!?/p>
我聽了,有點生氣,一邊向同室的老人賠不是,請她們原諒糊涂母親的無心之過,一邊佯裝嚇唬母親:“你看這里干干凈凈的,哪來的灰塵和毒物?養(yǎng)老院不是你家的菜園,你再這樣瞎折騰,把人家扇感冒,不怕人家找你麻煩?……到時候養(yǎng)老院不收你,看你咋辦?”
母親停止了撲扇,愣愣地望著我,目光空洞而迷惘:……給錢的,怎么會不收呢?……我不回去,我就要住在這里。
我的心隱隱痛了一下。我不該嚇唬母親。
母親是突然犯糊涂的。犯糊涂的老母親,總認為屋后鄰居一家成了隱形人,千方百計要從窗戶縫隙里鉆進來投毒,欲加害于她。為免于毒害,母親天天用濕毛巾三番五次地擦床沿,擦墻壁,用炭火烘衣烘鞋烘毛巾消毒,用電蚊拍探雷似地到處掃,驅(qū)邪避害。我們想盡了辦法,都無法讓母親回到從前。無奈之下,只好將母親送到養(yǎng)老院,試圖通過遠離臆想中的“隱形人”,從而讓母親獲得安全感。
養(yǎng)老院里人多,熱鬧,母親果然淡忘了老家屋后的“隱形人”,精神狀態(tài)大為改觀,但戒備之心還是有的。在這里,她每天的任務(wù),就是不停地扇風,不讓塵埃降落,而我們的任務(wù),就是一遍遍地解釋,求得被打擾的老人的諒解。
每次去養(yǎng)老院,母親都在忙著扇風,我既心痛,又無奈,感到渾身有說不出的疲憊。
見母親神色黯然,我連忙拉開手提袋,掏出帶來的新鮮蛋糕、面包、桔子等食品。母親見了,嗔怪道:空手過來是一樣的啊,干嘛要買東西呢,花了不少錢吧?
這樣的語氣好熟悉。在母親犯糊涂之前,每次我從異鄉(xiāng)大包小包地回到故鄉(xiāng),母親都要說這樣的話,并且在我返程的行囊里不容置疑地塞滿自種自采的蔬菜干筍等土產(chǎn)品。而現(xiàn)在,聽到母親這樣的語氣,時光仿佛回到了從前。母親的眼里充滿了愛憐,我的心里暖暖的。
很便宜,不值錢的。我輕描淡寫。
母親笑了。她拄著拐杖,慢慢站起身,拎著塑料袋,抓起桔子、面包,向同室的老人手中分發(fā):我家老三的帶來的,你嘗嘗。在一片感謝聲中,母親一臉的自豪和滿足。
你也吃一個。母親剝開桔子,往我手里塞。
我說城里天天吃,吃膩了。
母親嘿嘿地笑著:你哪里舍得吃?別犟了,快拿著??欤瑒e扭扭捏捏的。
我只好接過母親手中帶著體溫的桔瓣,甜里透著酸。
母親慢慢地抿著桔瓣,拿扇子在我身上輕輕地扇,絮絮叨叨地說:“小時候家里窮,吃不飽肚子。那年春天,你餓得皮包骨,生病了,我背你到街上打吊針,打完吊針已經(jīng)是中午。在街上,你盯著店門口一位婦女碗里的鍋巴,我聽見你吞口水,就討,沒討到,連討好幾家,一位老大娘給了,你吃得滿嘴香噴噴的……”
我停止了咀嚼,感覺桔子酸得快掉淚。
那是五十年前的事,我太小,腦海里沒有絲毫印象,而母親卻記得真真切切,多次在我面前提起。每提一次,我都想問:我餓得咽口水,母親您又吃上了什么呢?但我還是沒有開口,因為答案已經(jīng)擺在那兒,再問一個字都顯得多余。
……小時候,你念的是苦書,中餐在學(xué)??猩接?,也不吭一聲。母親又在憶苦思甜,臉上露出愧色。
現(xiàn)在的日子,都好著呢。我怕母親傷心,連忙轉(zhuǎn)移了話題。
母親望了望我,頓了一下,又問:你家婆(岳母)還好吧?
老樣子,還好啊。
我說的這個“還好”,母親懂。岳母和母親同齡,都已八十有七,因中風偏癱,岳母先坐輪椅,后來臥床。我住在岳母家八年,幫助照料,逢年過節(jié)基本上沒有回到母親身邊。母親幾次在電話中安慰我:過年過節(jié),你家婆家也需要人做事,忙就別回來吧。而現(xiàn)在,時時犯糊涂的母親,依然掛念著同齡的岳母,我的鼻子隱隱有些發(fā)酸。
時間不早了,母親催我走:路遠,快回去吧,免得你們一家人等著吃飯。實在搭不到車,就在街上買點吃的。
離開養(yǎng)老院之前,我將母親床鋪下晚輩們帶來的幾大箱食品進行清理。母親拿出一袋蛋糕,硬往我手里塞,說是帶給岳母。我一再拒絕,母親生氣了:你家婆躺在床上,也想吃點好吃的呀,你怎么能兩手空空地回去呢?
千言萬語,涌上心頭。住在養(yǎng)老院的母親,哪里知道我的婚姻早已經(jīng)解體?但有些話,還是不能說。我要讓晚年的母親,看到我幸福的樣子。
我接過蛋糕,母親孩子般地笑了,復(fù)拿起扇子,拽住我的衣袖:站好了,我給你扇扇灰。
這一次,我沒有躲,任母親的濟公扇在我的前胸后前“啪噠啪噠”地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