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永松

沈洋的長篇小說《萬物生》從一個小切口新農村建設入手，以一個女大學畢業(yè)生被派到新農村進行指導開篇，表面看起來好像就是一部關于女大學生體驗新農村的書。其實不然，就在新農村建設這一個小切口之下，他卻為我們展現了一幅關于新農村經濟建設、社會轉型、上訪、移民拆遷、教育衛(wèi)生、世仇恩怨、女大學生成長蛻變的波瀾壯闊的畫卷。

從小處著眼，體現出恢宏壯闊的豐富社會，開掘出人生、命運、善惡的大主題來，這本身就是體現出作者構思的巧妙以及深厚的文學功底。但再優(yōu)秀的作品，總會有不完美之處，為了期待作家寫出更多優(yōu)秀的作品，就得用挑剔的審美眼光和醫(yī)生一樣的手術刀來對小說進行全方位的解剖，讓我們對這部紅極一時的小說進行一個全方位的解讀。

一、一個女人的史詩

沈洋的小說以一個剛畢業(yè)不久的女大學生文雅琪被選派到新農村開始導入，細膩地描寫了文雅琪不愿意下鄉(xiāng)，愿意呆在城里，呆在父母身邊以及她作為一名文藝女青年關于自己未來的一系列憧憬。這部分描寫看起來似乎與小說主題不是那么吻合，其實作家是煞費苦心的，文雅琪不再是一個個體，而是從她身上折射出這一代大學生的思想、追求以及價值取向。

文雅琪經過復雜的思想斗爭以及父親的開導終于下定決心去掛職鍛煉。從她開始到鶴鎮(zhèn)蘋果村看到干部下鄉(xiāng)的不作為、混日子現狀后的反思，并激發(fā)出要大干一番的理想，讓我們看到了年輕人身上的活力和激情。接下來，作家圍繞文雅琪在鶴鎮(zhèn)展開小說的發(fā)展，以文雅琪的喜怒哀樂、經歷、變化為主線，抒寫了文雅琪的蛻變，由一名簡單、快樂、充滿羅曼蒂克的大學生轉變成一名成熟、穩(wěn)重、獨當一面的國家干部。同時也抒寫了她的愛情成長經歷，抒寫了她對于愛情、親情、人性的認識和感悟，還抒寫了她巧妙化解世仇恩怨的故事，把一個剛走上社會不久的女大學生的成長、婚戀、成熟，淋漓盡致地展現在讀者面前。而這個女主人公的形象也是被塑造得非常的立體、生動、可愛、充滿個性，是一個呼之欲出的可愛女子。從故事本身來講，這可以解讀成一個女人的史詩，寫了一個女人的成長史，故事曲折、生動、精彩，但在故事背后，我們讀出的卻是更多的關于大學生就業(yè)、成長、蛻變的關于一代人的書寫。就像顧城的一代人“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她尋找光明”一樣，一個小故事，書寫了一代人的精神特質。在我們大肆批判80后、90后如何如何之際，沈洋的《萬物生》里的女主人公文雅琪讓我們看到了這一代年輕人的特質，讓我們看到了祖國未來的希望，讓我們同時也明白一個道理，社會一直在進步，一直在高速發(fā)展，也說明一代比一代強，每一代人都有不同的特質，人們不應該一葉障目，看不到整片森林的蒼翠。

二、新農村建設現狀圖

作家關于新農村建設的現狀描寫也很有技巧，不是直接描繪，而是通過文雅琪這個掛職鍛煉的工作隊長去到鶴鎮(zhèn)，由她來領導大家工作而展開的，這一部分的描寫雖然算不上濃墨重彩，但卻非常出彩，鮮活地勾勒了一幅下鄉(xiāng)干部在新農村建設圖。有把下鄉(xiāng)當成有理由不上班，有理由不回家的療養(yǎng)式工作，瀟灑而愜意；也有把下鄉(xiāng)當成可以抽出時間來進行第二職業(yè)或是經商的好機會；也有把下鄉(xiāng)當成可以管孩子、照顧家的休閑模式。

這一幅新農村建設現狀圖真實地描摹了干部下鄉(xiāng)的不作為、難作為的現狀，這部分描寫非常精彩，作家只是截取了幾個和文雅琪一隊的下鄉(xiāng)干部進行了描寫，著墨不多，但每一個都個性鮮明，極具代表性，通過這些代表的典型性描寫，讓我們對新農村建設的現狀有了一定的了解。同時也拋出了一個深刻的社會問題：“如何派選干部到新農村去進行指導，才能實行真正意義上的建設和發(fā)展，而不是流于形式？”

一個場面描寫，開掘出有益于社會發(fā)展和思考的大命題，這無疑也是一種成功。

三、世仇恩怨

小說里描寫了文雅琪和宗澤一家的父輩恩怨，上兩輩都有世仇，宗澤父親、爺爺都被文雅琪的父親、爺爺整過，文雅琪一家是宗澤父親最恨的人，但恰恰文雅琪和宗澤在開展工作中相識、相知，最后相愛，并且文雅琪用自己的方式讓百般阻撓他們幸福的宗澤父親冰釋前嫌，同意他們結婚。關于世仇恩怨部分的描寫可以說不太新鮮，很多寫鄉(xiāng)村題材，寫歷史小說的差不多都是這個套路。

但是作家在描寫老套題材的時候，還是有一些巧妙之處，他在描寫世仇恩怨中文雅琪和宗澤的戀愛故事時，還有另外一條巧妙的線索就是文雅琪在引進蘋果新技術的過程中邂逅了初戀康夢，并且之后就交集成為三角戀愛，讓讀者在閱讀的過程當中，雖然覺得這世仇恩怨的故事很老套，大概結局也能猜得到的同時，還是忍不住要讀下去，去驗證一下自己的猜測是否正確，而且在閱讀的過程中也會被故事所感染。同時，也驚嘆于文雅琪在處理三角戀愛關系上的成熟和明智。因而，表面看似老套的世仇恩怨的描寫在塑造文雅琪這個主要人物的形象上起到了功不可沒的巨大作用，使得這個人物真實、可愛，而沒有出現假、大、空的弊端。

四、鮮活的新農村

關于新農村的描寫，非常鮮活、生動、貼切。

首先，是關于農村，而且是南方農村的地形、地貌、特征、景物等描寫都非常真實，極具特色，讓人讀后如臨其境。

其次，是關于農民的描寫，可以用入木三分來形容，農民的善良、自私、狹隘、短視都被刻畫得淋漓盡致。作為農村新霸主的宗官員，被刻畫得非常形象、生動，他的貪婪、自私、橫行都是栩栩如生，這個人物形象真的可以說是力透紙背。宗官員是新農村霸主的典型代表，他的發(fā)家之道，以及最后的悲慘結局都具有極大的警示作用。

還有，就是農民的生活狀態(tài)也描摹得非常真實，讓人讀之眼前老是浮現出炊煙裊裊、寧靜、祥和的景象。除此之外，也可以看見寧靜中的波瀾、變故、突發(fā)事件也會時常打破小村的寧靜、祥和和美麗，讓人們感慨命運無常、世事變幻無窮。小村里人們的死亡、孤兒、礦難、拆遷、施工等一系列真實的描摹讓農村生活顯得真實、立體，讓我們在閱讀中走進一個真實、全面、立體的新農村，去觸摸那些可愛的村民，同時也在這些事件中感受人生命運的起伏和不可捉摸。

五、濃厚的地域特色

濃厚的地域特色是這部小說最大的一個亮點之一，這部小說里描寫的鄉(xiāng)村小道、田野、蘋果園、烏蒙山的地貌、氣候、土質成分都是昭通特有的，作家筆下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無疑都打上了昭通地域的烙印，這是祖國西南邊陲的一個非常有特色的地方。就如文雅琪掛職鍛煉的鶴鎮(zhèn)，作家寫道：“有一個鶴村，每年都有上千只國家一級保護動物黑頸鶴飛臨越冬的高寒貧困村，鶴鎮(zhèn)才因此得名。鶴村曾經流傳著一句民諺：鶴村，鶴村，洋芋沒得石頭啃。那原來是個拉屎不生蛆的地方。不過，在20世紀60～70年代，那里的洋芋品質很好，凡是鶴鎮(zhèn)壩區(qū)需要的種，都得到高山上的鶴村去挑，還得挑著壩子里的大米去調換?！?/p>

這些細致的描寫，讓山山水水，不但打上了濃郁的地域特色，也把作家的深情淋漓盡致地飽含其中，讓我們跟著作家的筆伐走進那個美麗、寧靜的廣袤鄉(xiāng)村大地，去感受田野、鄉(xiāng)村、泥土的獨特芬芳，也感受作家對自己家鄉(xiāng)，對腳下土地的深深摯愛之情。就如艾青的詩句“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著淚水？因為我對這土地愛得深沉”。因為作家對他的家鄉(xiāng)愛得熾熱、愛得深沉，所以他筆下的每一寸土地，每一棵小草才都那么具有特色。包括他筆下的人物命運，新農村面臨的困境，存在的問題，以及新農村的改革、發(fā)展他都那么關注，那么熟悉。

六、充滿現代氣息的新農村

飛速發(fā)展的現代化社會，無疑對農村產生了極大的影響，一是四通八達的寬闊道路；二是便利的交道工具；三是日新月異的信息傳播等一系列變化，讓農村不再閉塞，城鄉(xiāng)差距正在逐步縮小。作為一名青年作家，沈洋也是敏感地捕捉到了新農村的這一巨大變化，所以在他筆下的新農村里，他也巧妙地把現代化對農村的影響合情合理、恰到好處地展現了出來，沒有回避，也沒有夸大，符合社會發(fā)展的規(guī)律。

關于新農村充滿現代氣息作家寫得最好的一筆就是文雅琪上京求助導師，研究蘋果村的土壤，尋找適合的栽培技術，并招商引資，這對于新農村的發(fā)展來說無疑是最具有現代氣息的一樁大事。而且這一描寫也起到了拋磚引玉的效果，讓很多新農村建設的領導者們可以學習并借鑒，讓人們明白農村的發(fā)展不再是個體農民用原始的耕種工具自給自足，完全可以合作，可以運用現代化技術，可以讓村民走上共同致富的道路。

特別是近幾年，國家扶貧的力度越來越大，但成效也并不顯著，我覺得沈洋作家筆下蘋果村的招商引資方式值得扶貧隊伍借鑒。與其去送米、送錢、送物，還不如幫助貧困落后的地區(qū)找到一條共同致富的道路。

沈洋筆下新農村充滿現代氣息的另一處成功描寫就是網上散發(fā)的文雅琪與宗澤上床的PS照片，不但寫出了新農村建設的復雜性，也寫到了新農村生活復雜的斗爭中也融入了現代化的手段，這種現代化的技術、手段在豐富了新農村生活的同時，也讓斗爭變得復雜起來。其實，作家的這一細節(jié)描寫，側面反映出了事物的兩面性，就像高科技時代，人們的生活變得越來越舒適、便捷的同時，也暗藏了一些負面的隱患，在城鄉(xiāng)都是一樣的。作家的這一描寫，具有警示作用，希望人們看到事物的兩面性，合理地運用現代化的高科技工具和手段。

綜觀整部小說，筆者認為最具有特色的就是以上所分析的六大部分。當然，還有很多有特色的地方、優(yōu)秀的地方，由于筆者水平有限，不能一一詳盡剖析。但總體來說，這是一部非常優(yōu)秀的小說，無論從結構、語言、故事情節(jié)來說，更重要的是這是一部新農村寫實的小說，對新農村的發(fā)展建設來說具有一定的借鑒意義，因而，這是一部為時代而歌的小說。正如白居易提出的“文章合為時而著，歌詩合為事而作”。這正是這部小說的生命力所在。

當然，小說也并不是盡善盡美的，有些語言有宣講的成分，少了文學語言的成分。還有，就是結尾過于突兀，宗澤突然因車禍而死，缺乏必然的邏輯推理，顯得不夠嚴謹。之后，文雅琪和亡靈結婚太老套，缺乏新意，使小說的藝術魅力有所降低。

然而，“金無足赤，人無完人”，作品也一樣，總體來說，整部小說還是瑕不掩瑜，之所以苛刻地指出小說中的不足，是期待作家寫出更優(yōu)秀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