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郭紫聃
學(xué)校:株洲市第二中學(xué)
“你看,說理不夠充分,語句不夠精練,論據(jù)不夠充分,”女老師意猶未盡的抿口茶,發(fā)現(xiàn)他此刻正盯著窗外,眼睛一眨不眨,沒有勻一秒到這張作文紙上。她的怒氣由杯緣直卷上濃密的睫毛,“聽沒聽哪?!”
初春的陽光很好,他收回目光,微不可察的“嗯”了聲。玩世不恭的刺兒頭與悶葫蘆本就是兩個極端,他顯然屬于令她更看不慣的后者。同樣的滿不在乎,后者寡淡得如同這泡了千萬次的茶水,看人時籠上一層化不開的水汽,看一成不變的風(fēng)景卻是格外凝神。眼前這個“悶葫蘆”簡直將她自以為藏匿得很好的倦意一股腦誘發(fā)出來,她簡直不知道是“敗”給了他,還是敗給了今日的暖陽。
她教齡不長,無法容忍一切老舊不變的事物。譬如那些上了年歲的同事,講臺上了無激情,厚鏡片后的眼睛無一例外古井般幽深平靜,無怪學(xué)生走神打盹,即使是她一旁觀摩,也不免腹誹。因此面對眼前這個仿若活完幾輩子的男孩,她怒意下是無可避免的痛心,使命般的,她想拯救他。
她幾乎要將心中疑團拋出,是繁重的題量刷去了你的靈氣么?然而她又怕遇見孩子的囁嚅,這個年紀(jì)的孩子脆弱又敏感。
她斟酌著開了口,“你覺得,作文是什么?”
作文是什么?
五個字層層遞進,仿佛將他拉入莎士比亞的戲劇中,恍惚著,一幕又一幕。
是不愿體育課被占的小伙伴們慫恿他“以筆作戈”,他便洋洋灑灑地寫下人生中第一篇漂亮的八百字。
是初中表明心跡時的丘比特之箭?“沒有朱生豪和王小波的多情,只愿,做唐小姐的牙刷。”他仿若羅密歐,給他的“朱麗葉”寫情書時大膽又怯弱,全世界都淪為這段朦朧情愫的背景。
是高中清一色的刷題人群中沉溺于“柳三變”猶自持的清高?他縮在一隅,于詞曲中寄托與排遣著柳三變的同款寂寞。
如今呢?曾經(jīng)孩童般無邪,張岱筆下“潑地如水”的月光般豐富鮮活的靈魂,還有咀嚼生香的詩詞,都跌進了寓言式結(jié)局。作文從此與他隔膜,每一次提筆,都成了一場無疾而終的暗戀。
他曾寫下“你的眼睛像PH過高的湖水,令人質(zhì)壁分離似的著迷”這樣的比喻,令理科老師哭笑不得又擊節(jié)贊嘆。花可有重開之日?再來張揚地傾訴著所有的失去與索取。
我再也寫不出那樣的詞句。他抬眼望向老師,您可懂得?
他不必開口,她已全然悟得,他遺失了作文的靈感,也就遺失了自己。
她感到口干舌燥,“作文為了得分”也成為她送走第一屆學(xué)生的成功信條,但此時已成為偽命題。她頭一次撞上與他之間的根本隔閡,不由陷入難以自持的懷疑中。
良久,她放下茶杯,“老師也很無奈……”
“沒關(guān)系?!彼舸艚舆^她遞來的空白紙張,人人都須經(jīng)歷,不是嗎?
“但我會幫你?!彼纹ひ徽Q郏Z氣篤定,“應(yīng)試文章慢慢來,至于你個性化的表達,也能慢慢找回,這不就是機會嘛。”
他朝手里那張紙瞟了一眼,這是某創(chuàng)意作文比賽用紙張,他知道名額為數(shù)不多。他攥著那張紙,朝老師鞠了一躬,走了。
暖陽中他的背影似乎挺直了些,步履間多了一絲篤定。年輕的女老師往茶杯中續(xù)了些水,端起茶杯徐徐啜了一口,笑了。
點評:此文文筆老練,文學(xué)性強,讀來意猶未盡。小作者多寫多體悟,日后方可大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