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本刊記者 陳曉麗

參加高考，改變命運

管小奇：許校長，您好！請問您高考前在做什么？

許寶杰：我的家鄉(xiāng)甘肅蘭州，1977年元月份，我高中畢業(yè)，因為我的兩個姐姐已經(jīng)插隊下鄉(xiāng)了，按照政策，我不用插隊。我的大部分中學同學也都到甘肅河西走廊插隊。我在家沒事干，等著街道分配工作，很苦悶，就到街道上一個工地打小工，和水泥、搬磚，一天掙1元5角。

8月一次偶然的機會，我聽說大學要招生了，不需要選拔，直接報考，聽到這個消息就不太敢相信，這么大的政策怎么會調(diào)整？不經(jīng)過組織選拔，誰想上（大學）誰就上（大學）？覺得這太不可思議了。直到8月底9月初，要恢復高考的信息越來越多，我就辭了工地的工作，工長還勸我：“你怎么相信這件事？不如工作給家里掙點錢。”直到1977年10月份，廣播電臺和報紙才公布高考方案，12月考試。當時準備高考的時間特別短。對于高考考什么？怎么考？怎么錄?。啃睦锶紱]有底。

盡管第一次高考我過了分數(shù)線，沒被錄取。但給我了巨大的信心——沒怎么復習還考過了線！

過完年，我開始制定復習規(guī)劃。期間，街道給我分配了副食品公司的工作，在當時這是份不錯的工作，但是我拒絕了。我一如既往地在家抓緊時間復習，有時甚至通宵達旦。

1978年我高考非常順利。張榜那天，區(qū)政府門口貼了一張紅紙黑字的布告，布告前的人里三層外三層，我站在布告前，從最后一行開始找自己的名字，最終我在第一行中找到了自己的名字。我考了全區(qū)第六名！

匱乏的物質(zhì)與豐富的業(yè)余生活

管小奇：您當時怎樣填報志愿的呢？記得剛到大學時的情景嗎？

許寶杰：蘭州地處西北，我特別向往江南的風光美景。浙江大學地處風景秀麗的杭州，辦學歷史悠久，有較高的教學水平，我就填報了浙大。去浙大報到的時候家人給我買了火車硬座票，我只身一人坐綠皮火車從蘭州到上海，再轉火車到了杭州。全程40來個小時，但是我一點都不覺得累，心情很興奮，內(nèi)心充滿了對未來大學生活的向往。

班里浙江、江蘇、福建的同學居多。當同學聽說我來自甘肅，就覺得很遙遠，對西北的風土人情很感興趣。那個時代家里沒有電視，信息匱乏，不同地方的人相互之間的了解不多。同學講方言，帶點口音，大家會覺得很有意思、很搞笑、很新奇。

那時物質(zhì)普遍匱乏，但我們比較幸運，杭州是魚米之鄉(xiāng)，食堂很不錯，飲食還是很豐富的。我第一次吃螃蟹就是在浙大的食堂。

管小奇：當年上大學沒有手機、網(wǎng)絡，平時玩什么？

許寶杰：每天的課排得特別滿，晚自習一般到十點，自習完回到宿舍，我們喜歡躺在床上聊天。當時別說手機、網(wǎng)絡，連計算器都沒有，復雜的計算就用計算尺。大二時，班里同學的海外親戚從海外寄來計算器，我們看到覺得很新奇。那時一個系一臺電視，遇到重大比賽，就把電視抬到操場上大家一起看。

但是我們課余生活還是很豐富的，參加各種文體活動，看電影，看文藝演出等等。杭州城里有很多名勝古跡、美麗的風景，周邊有千島湖、黃山等，我和同學經(jīng)常外出旅游。我覺得咱們國家的旅游事業(yè)大概就是從我們那代大學生開始的，之前老百姓沒有旅游的概念，花錢到一個地方既不探親，也不出差，而是純粹為了玩，這樣的事，以前似乎沒有過。

管小奇：有沒有計算機相關課程呢？

許寶杰：有。那時浙大的課程安排還是很超前的，有計算機課。我現(xiàn)在還記得計算機的型號——DJS131。計算機有十幾個大衣柜那么大。機房是一個數(shù)百平方米的大空間，地面是防靜電的木地板，進去要穿拖鞋，要穿白大褂。但是這個計算機的功能，還不如現(xiàn)在電子表的一個芯片。它的運算速度是每秒百萬次，現(xiàn)在智能手機的芯片運算速度是萬億次。計算機怎么用呢？它沒有顯示終端，它的輸出就是打印機，計算完了，自動打出來一張紙。輸入是是紙帶。在紙帶中間打孔，“0”代表沒孔，“1”代表孔。要編一段程序，就要打孔，可怕的是，打錯了都不知道。那時，幾乎所有的人都會打錯孔，沒有桌子，我們就趴在機房的地上對碼。即使運行一個簡單程序，都得花一個上午的時間。

管小奇：當時有特別不好過的課嗎？

許寶杰：有。比如《控制工程》《流體力學》，難度特別大?！读黧w力學》被稱作“流涕力學”，就是學這門課都是要哭的?！犊刂乒こ獭愤@門課的考試，我至今記得，早上8點開考，一直到中午12點才開始有同學交卷，我做到了將近下午一點，餓得實在不行了。據(jù)說，有同學下午兩點左右才交卷。

改革開放與高考

管小奇：如果沒有恢復高考，您現(xiàn)在會干什么？

許寶杰：有改革開放一定會有高考?；謴透呖际菗軄y反正、改革開放的重要組成部分。高考的意義在于給一代又一代年青人公平競爭的機會，讓我們走上了改變命運的光明道路。改革開放四十年來，我們國家走上了正確的道路，取得了巨大的成就，這些成就都是靠人取得的。人才從哪里來？靠教育。沒有改革開放就沒有高考，沒有高考制度的改革，改革開放也不會有今天的成就。

如果既沒有改革開放也沒有高考，我們國家的發(fā)展難以想象，我想我的生活也會沒有色彩，看不到未來?；謴透呖季拖顸c亮一盞明燈，照亮了前景和未來，讓我看到了一條通往自己夢想的光明道路。

做奮斗者

管小奇：您對18級的“00后”有什么期望？

許寶杰：首先要認識自我，肯定自我，既要認識到自己的特長與興趣，又要認識到自己的缺點與不足。要注重德行修養(yǎng)，要有正確的價值觀，要鍛煉強健的體魄，要學會欣賞美。要學會理性思考、獨立思考，有自己的價值判斷、是非判斷，不被各種錯誤的社會思潮左右。要明確自己的事業(yè)發(fā)展路徑，強化自己的內(nèi)生動力，不斷地成長，使自己更加優(yōu)秀，為國家為社會做出應有的貢獻。

第二，要有責任感。我們那個時代的學生都有強烈的家國情懷，關心時事，有使命感和責任感。國家發(fā)展到今天，是前輩們努力的結果，“00后”要有自己的擔當責任。目前我們國家的發(fā)展還不充分不平衡，我們所處的世界并不完美，環(huán)境污染、生態(tài)失衡、戰(zhàn)爭、災害、饑荒等等，讓未來世界變得更加美好是你們的責任，你們要用智慧、用擔當讓國家和世界變得更美好。

管小奇：高考對您這代人命運的改變和對我們這代人命運的改變差別在哪里？

許寶杰：我們是特殊的一代人，那個時代一是人才極度缺乏，二是國家民族的命運正處在轉折的關頭，我們很幸運地參與了其中并見證歷史變遷。國家發(fā)展到今天，不是天上掉來的，也不是自然而然產(chǎn)生的。如果我們不選擇改革開放這條路，國家不可能有現(xiàn)在的發(fā)展和強大。18歲時讓我想象今天是不可思議的，如果沒有改革開放和恢復高考，我根本沒有機會上大學、讀博士、出國深造等。

改革開放四十年后，世界處在了新的科技革命的轉折點上。這個轉折點不但是國家的，也是世界的，既是機遇也是挑戰(zhàn)。我們國家已經(jīng)意識到這一點，提出了各種發(fā)展戰(zhàn)略，比如新一代人工智能發(fā)展規(guī)劃。以前，科學技術只要填補上國內(nèi)空白就已經(jīng)很好了。但在新時代，我們要思考如何才能與世界頂尖水平比肩甚至超越。這個轉折點屬于你們這一代人，你們的責任更大。這個轉折點所帶來的發(fā)展不是線性的，而是跳躍的。人類社會發(fā)展到今天，前2000年和前1000年相比沒什么變化，前1000年和前200年相比變化也小，但是當下的前十年和后十年相比，變化非常大。

總之，希望廣大同學們把握契機，站立潮頭，勇挑重擔。不要覺得過好自己的小日子就行，你們的責任真的很大。你們是幸運的一代，享受到了改革開放40年的成果，但是不能光享受，要從我們的手中接過接力棒，做新時代的奮斗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