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

2018年4月，黑龍江省大慶市發(fā)生一起殺人案：27歲的王樹在賓館將女友劉敏新殺死。

劉敏新是王樹親友眼中“懂事的女孩”，在王樹母親生病、醫(yī)療費無著之時，她不但不離不棄，還自己借了20萬來救王母的命。這樣一個好女友，為何會慘遭王樹的毒手？

雪中送炭：女友送來母親救命錢

王樹是黑龍江省大慶市人，父親在他出生不久因意外去世，母親黃翠花獨自撫養(yǎng)他長大，他自小與母親感情最深。2017年11月，黃翠花被查出身患中期胃癌，需要手術及化療，各種治療花費總共預計45萬左右。

黃翠花是一名普通教師，這么多年并無積蓄；王樹畢業(yè)才兩年，也沒有存下多少錢，這醫(yī)療費如巨石般壓在他的心頭。他四處想辦法，也只湊到不足20萬。正在王樹萬分著急之際，女友劉敏新送來了20萬。

劉敏新與王樹同歲，兩人是中學同學。高二時，兩人開始戀愛，高中畢業(yè)后，兩人同時考到哈爾濱讀大學，相戀多年，感情深厚。

“哪來的這么多錢？”王樹知道劉敏新并無多少積蓄，疑惑地問道。劉敏新解釋：是她找閨蜜于娟借了20萬。見王樹還是露出難以置信的眼神，劉敏新微微一笑，進一步說道：“我和于娟的關系，你也知道，她剛好炒股賺了不少錢，就借給我了?！?/p>

女友態(tài)度誠懇，王樹與于娟也比較熟，也就沒多想，一邊忙拿錢去交手術費，一邊忍不住感嘆：“沒看出來，于娟這么能干這么仗義。”

女友及時借來的手術費解了王樹的燃眉之急。三天后，黃翠花被推進了手術室。讓王樹欣慰的是，手術非常順利，20多天后，黃翠花順利出院了。

想起母親住院期間于娟的鼎力相助，王樹特意通過劉敏新約于娟和男友黃浩一起吃飯表示感謝。但當晚，黃浩有事，于娟單獨赴約。席間，王樹說了許多感謝的話，于娟卻解釋：王母生病后，劉敏新常常急得流淚，吃不下飯，她這么做只是感念劉敏新對男友的感情。不想，聽到這話的劉敏新竟默默流起眼淚，還哽咽著說道：“一直以來，都是我，該謝謝你……”

王樹一愣，旋即一陣心痛：他知道女友又想起了過去的那件往事。

那是2015年3月一天的早上，已經大四、正在四處找工作的王樹接到劉敏新電話，哭著要他來她的出租屋。當時，劉敏新已經經過艱難的求職，應聘到哈爾濱一家小型的房產公司當秘書。王樹很奇怪出差的女友居然提前返回，打的急急趕過去。

王樹來到時，劉敏新已蜷在床上哭成淚人，一見到他，她就鉆進他的懷抱，哭得瑟瑟發(fā)抖。王樹安慰了好一會兒，劉敏新才平靜下來，說出真相——

原來，劉敏新此次是和另一個同事一起陪老總孫吉出差齊齊哈爾。已經42歲的孫吉幾年前離異，劉敏新正是經過他親自面試后進入公司的，來到公司后，孫吉對劉敏新一直比較照顧。劉敏新對這個大哥哥一樣的領導從未設防。結果，前一天晚上，孫吉安排請客戶吃飯，但下午同事家里孩子生病，提前回了哈爾濱。劉敏新只得與孫吉一起應酬客戶，多喝了一點酒。散席時，由孫吉送她回賓館。不想，等她凌晨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竟赤身裸體躺在孫吉身邊，原來孫吉乘人之危，將醉酒的她強奸了……

王樹只覺得血往上涌，他當即拿出手機要報警，卻被劉敏新攔住。她哀泣道：“報了警，大家都知道了，我以后怎么見人？”說著，又大哭起來，王樹也在瞬間亂了方寸。正在這時，劉敏新的微信接到孫吉的信息：“小劉，實在對不起，我是醉酒后犯渾，我知罪！求你不要報警，我愿意用我最大的誠意來賠償你?！币娕芽薜盟盒牧逊?，想到她性格膽小、柔弱，王樹想了許久，雖然他萬分不甘心，但他更怕報警會令女友不得不面對外人的議論，最后，兩人決定一起離開哈爾濱。

當天下午，王樹徑直到孫吉辦公室，狠狠扇了他兩個耳光，警告他不要再接近劉敏新一步，然后拿著女友的東西離開。

王樹帶著女友回到大慶，開始到人才市場找工作。最終，王樹進入一家私企做銷售，劉敏新在一家幼兒語言培訓學校當秘書。生活暫時恢復了平靜。

真相大白：你的愛讓人生不如死

黃翠花病好后，一心念叨著要王樹早點結婚，王樹也有此想法，可母親生病雖然醫(yī)保報銷了近20萬，但他還欠著20多萬元的欠款，更別提買婚房了。

想到于娟炒股能借他20多萬，王樹與劉敏新商量著，向于娟學炒股。不想，劉敏新拒絕了男友的要求，一是他們沒本錢，經不起虧；二是于娟炒股喜歡自己琢磨，不喜歡帶人炒。

可欠債如大山壓在王樹心頭，思來想去，王樹還是覺得炒股或許是眼前唯一能解決他資金問題的辦法。因此，他不死心，可于娟一次次回絕，這令王樹很不解，甚至有點生氣。

為了表達自己的硬氣，2018年3月，王樹剛發(fā)工資，就帶著部分工資和春節(jié)結余的錢，共15000元，去于娟和黃浩同居的出租屋還錢。黃浩熱情地招待他，于娟也一再強調不用急?？捎诰暝绞菑娬{不急，王樹越覺得于娟的話充滿居高臨下的施舍感。他心中不爽，說道：“哥沒本事，不像你炒個股都賺幾十萬，但哥不會賴賬，我就是賣血，也第一個把你的錢還清楚?！彼庩柟謿獾脑捵層诰暌采鷼饬耍闭f他不講道理。黃浩忙勸王樹道：“你別錯怪于娟，她根本不會炒股?！币宦犨@話，于娟怒視著黃浩，王樹驚訝地反問：“那她的錢從哪里來的？”

空氣突然變得凝固了。見狀，于娟忙解釋：那錢是她一個做生意的遠房親戚的，因為想幫劉敏新，她幫忙借過來。雖然于娟說得平靜，可王樹覺得不對勁，感覺于娟在說謊。

從于娟的出租屋出來，王樹就到劉敏新的單位接她下班。他在女友單位外面等了許久，劉敏新才出來。王樹盯著女友看了一會兒，問道：“跟我說實話吧，于娟的那20萬，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聽這話，劉敏新立刻明白了一切，她的眼淚就如決堤的河水往外淌，她只好實話告訴王樹。

原來，當初看著王樹為母親手術費著急，劉敏新也跟著睡不著覺，可把周圍的親友想了個遍，也沒找到可以借錢的人，最后想到孫吉。正是這個人，令她和男友不得不放棄省城。這么多年，被強暴之后的羞辱感始終壓在她心頭，她一直保留著當年孫吉與她微信的記錄，無數次想去報警，但每次都考慮到影響不敢報。一個閃念鉆進了劉敏新的大腦：向這個讓她痛苦的人要這20萬。畢竟，她內心從來沒甘于讓自己白白被傷害過！

但這個念頭也只是一個閃念，她又害怕傷害男友，可黃翠花的病真的不能耽誤，究竟該怎么辦？劉敏新下定決心：找孫吉救王母，也為自己討個說法。

于是，劉敏新就從孫吉那“借”了20萬。

“孫吉？！”王樹氣炸了。他設想了千萬種可能，做夢也沒想到女友竟向一個強奸過她的人借錢。他甩開女友的手，揚長而去。

五分鐘后，于娟也趕到了劉敏新的單位，見到了正蹲在路邊哭泣的劉敏新。

作為閨蜜，劉敏新被強奸的事情她很早就知道，因為這事，劉敏新一直覺得自己配不上王樹，對男友充滿感恩。劉敏新向孫吉借錢之前，她并沒有告訴于娟，但孫吉的錢到賬后，她找到于娟，希望她來掩蓋真相。于娟雖然已經預感到這件事會給劉敏新和王樹的感情埋下禍根，但她沒有別的辦法，只能替朋友承擔下來。

“你怎么那么傻？這種事能說嗎？”一看劉敏新的樣子，于娟就知道她來晚了。劉敏新解釋：她從來不會對王樹撒謊，況且，王樹已經懷疑她騙了他，她心理壓力巨大，更加不知所措，只好把實情說出來……

深情之怒：尊嚴在滴血你卻不懂

那是王樹與劉敏新相識以來，最痛苦的一個夜晚。一個男人得多么無能，才讓女友做出向強奸自己的人借錢來救母親這樣的事情出來！他恨自己，也恨劉敏新做出如此荒唐的事情。

那個晚上，劉敏新一直通過留言向他道歉。

第二天，于娟也發(fā)信息替閨蜜解釋：劉敏新之所以這樣做，說到底是因為太愛王樹。她與孫吉聯(lián)系，不僅傷害了王樹的自尊，她自己的自尊心何嘗不痛。

第三天，劉敏新在于娟的陪伴下，在王樹家樓下等著他，于娟一再告誡王樹好好談一下后，只身離開。

看著兩天不見，瘦了一圈、眼眶發(fā)黑的女友，王樹的心莫名疼起來。他嘆息道：“我承認你是為了幫助我，是好心，可是，孫吉是誰？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跟我商量一下？”劉敏新又哭了，哽咽道：“我跟你商量，你會同意嗎？手術費不及時到位，伯母的手術就耽擱了，時間就是生命呀。”王樹不吭聲了，半晌之后，牽著她的手一起回家。劉敏新竟像個小孩一樣，喜極而泣。

當晚，王樹向劉敏新要過孫吉的電話。給他打了過去。他冷冷地告訴孫吉：劉敏新是救他的母親才借的20萬，他現(xiàn)在才知道真相，會想辦法盡快還給他，讓孫吉以后不許打擾劉敏新。孫吉回答道：“當初，我是感覺她對我有點意思，才會酒后亂性。我被她說成強奸，我也認?，F(xiàn)在，只要她不再向我要錢，我絕對不會找她。那錢，她既然開口，你就不用還我。但我提醒你，作為男友，要反省一下為什么女友要這樣做……”

孫吉充滿了嘲諷，王樹幾乎出離了憤怒。他強調了一句：“我不會用女友的羞辱來換錢。你的錢，我下個月之內一定還你。我只警告你，你若再跟劉敏新有一點聯(lián)系，別怪我不客氣！”

為了徹底解決問題，第二天，王樹就將自己的車子送到二手車行，委托賣車，車子被估價不到5萬。王樹決定信用卡套現(xiàn)5萬。然后，他不管不顧以母親的房子為擔保，開始聯(lián)系高利貸。

男友這般折騰，劉敏新很是著急。她告訴于娟，她知道這是王樹的自尊心在抗爭，可一個月內還款，對他無異于強人所難，她實在不想王樹膨脹的自尊毀了他的生活。于娟勸她不要再去說什么了。

時間在王樹近乎瘋狂的還款中來到4月下旬。晚上，王樹約劉敏新在一個小餐館見面。剛剛點單，劉敏新的手機就響了，一看電話，她臉色慘白，身體竟不自覺地發(fā)抖起來。王樹感覺奇怪，掃了一眼，來電顯示是一個叫“劉祥”的人，他奇怪地接過電話，對方的聲音讓他氣炸了，竟是孫吉。王樹氣得把手機摔到了地上。

王樹覺得自己要發(fā)瘋了，他連點單的菜也不要了，拉著劉敏新就到賓館開了一間房。

劉敏新忙解釋，她沒找孫吉，是孫吉一直在找她，想要回她手上的證據。

“那你為什么要換一個名字，存他的手機號碼？”王樹厲聲追問。劉敏新猶豫半天，給出一個說法：她實在怕王樹還不了錢，她后面還少不了要與孫吉打交道，說著，勸男友道：“孫吉自己也說了，當初，我們沒有報案，保全了他的名聲和事業(yè)，這20萬是他該給我們的?！薄八?，你寧愿被騷擾，被他看扁，也不刪記錄，與他保持著聯(lián)系？”王樹不能理解女友為何不明白自己尊嚴受煎熬的苦痛。

“所以，你現(xiàn)在對當年被強奸根本就是無所謂，對不對？”王樹吼道：“孫吉說你當年對他有點意思，他才會酒后亂性。只怕你當年也是半推半就。”

這話徹底激怒了劉敏新，一向溫柔的她甩手就給了王樹一記耳光，冷冷提出分手，轉身就想離開房間。王樹失去理智，撲上去，雙手掐住劉敏新的脖子。幾分鐘后，劉敏新癱軟在床邊。他癱坐在床前，再一次失聲痛哭。凌晨兩點多，他用被子蓋上女友尸體，然后，反鎖了門，出去。他開車直奔位于綏棱縣的舅舅家。舅舅家位于鄉(xiāng)下農村，他以為警方一時找不到，可以讓他緩口勁兒。

再說賓館這邊，早上服務員敲門準備打掃房間，才發(fā)現(xiàn)了床上的劉敏新的異樣，便報警。大慶市公安局刑警隊接警后，很快趕到現(xiàn)場，經勘查賓館監(jiān)控及查看王樹的車的衛(wèi)星定位，很快查明他逃往綏棱縣，民警立即與綏棱縣警方取得聯(lián)系，在王樹剛剛到舅舅家之際，就被綏棱縣公安局刑警隊民警抓獲。

王樹到案后對殺人的事實供認不諱。此案在進一步審理中。

（文中除犯罪嫌疑人王樹外，其余人物為化名。）

[編后]當年，正是王樹，在劉敏新被強奸的暗夜里點了一盞燈，帶她走出黑暗，也令她充滿感激，以至于為了籌集男友母親的救命錢，她不顧一切開口向強奸者伸出了手。然而，她不知道，這樣的感激和溫情，讓人不寒而栗。

王樹殺人固然不可饒恕，可劉敏新向最不該伸手的人借錢，突破底線，挑動了最危險的關系，也是悲劇產生的誘因之一。放下尊嚴、選擇現(xiàn)實的結果，會讓陽光下的人生再次走進陰影。編輯/談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