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吳
白襯衣,中性筆,晚自習,紙飛機……十八歲那年,我們有著最清澈的笑容,和最柔軟的憂郁。
那一年,我們的心事很多,很大,有喜歡的人,有向往的遠方,想吃,想愛,還想在一瞬間,變成天邊忽明忽暗的云……時間很長,青春很短,我們坐在明亮的教室里,逐漸長成了大人的模樣。
本欄目誠意約稿:
純美治愈系校園稿,圍繞十八歲展開,行文風格或清新幽默,或溫暖勵志??扇诤嫌H情、友情、愛情,側(cè)重個人成長故事和感悟。要求積極上進,文筆優(yōu)美,能夠引起讀者共鳴。忌大篇幅對話。
字數(shù)要求:2萬字以內(nèi),最低字數(shù)不限,稿費千字50-100。優(yōu)秀來稿可集結(jié)成書《十八歲,我認真活過》。
天空是一種透明的藍色,云朵絲絲縷縷地蔓延,香樟樹筆直地指向了未來。在這樣的季節(jié)里,學校安排大家一起拍畢業(yè)照。
一個班級一個班級地叫下去,所有人按照高矮分成3排,咋咋呼呼地讓老師快站過來,攝影師讓我們喊“茄子”,快門聲響起來的時候每個人都是夸張的笑臉,還有人忍不住閉了眼睛……是比夏蟬還要躁動的畢業(yè)季。
“小丸子”過來找我時,我們班剛剛拍完。她笑嘻嘻地晃過來,抬抬手算打了個招呼:“原來的班上也要拍畢業(yè)照,老師他們都在那兒呢,我們一起下去吧?!?/p>
這決定真是太糟糕了!這個念頭在我見到高一的那群同學后變得更加強烈,曾經(jīng)的前桌原本懶洋洋地靠在樹上,看到我過來后立刻露出輕鄙的神色來,很大聲地問旁邊的人:“怎么什么人都請回來???真沒勁!”
一切好像又回到了高一的時候,我被人譏諷,被人孤立,被人在課桌里倒?jié)M垃圾,卻不敢說話,也不能說話,就好像我是一只真正的黑猩猩,除了難堪地走開再無他法—但是“小丸子”拉住了我。
“沒勁你就走啊,誰攔你?”“小丸子”似笑非笑地回了一句,然后開始一本正經(jīng)地批評我,“你怎么這么沒有出息?這么久了還吵不過他?”我呆呆地點頭,心中混雜著感激與驚慌,感激的自然是“小丸子”的仗義執(zhí)言,驚慌的是兩年來自己竟然沒有半分長進。
我依然不敢和人對峙,不過是因為我還走不出那時候的陰影罷了,我不比過去的自己聰明半分。這個發(fā)現(xiàn)簡直讓人沮喪得想要哭出聲來。
但是A還在那里,幸好A還在那里。那個被我用整個青春期愛慕的少年就站在香樟樹下,清瘦挺拔,眼神清澈,他穿著最普通的黑白校服,站在吵鬧的人群中,枝葉搭在肩膀上,人卻好似站在屋頂一般耀眼,像從靈魂深處微微發(fā)出光來—在那一刻,我忽然理解自己為什么會喜歡上這個人,我是如此憧憬著他孤身一人卻無所畏懼的勇氣。我是如此想要成為這樣的人。
拍畢業(yè)照的時候,A恰巧站在我身后,體溫透過薄薄的衣服透了過來,讓我不自覺地全身僵直;而“小丸子”站在我身邊,眼睛彎成兩條淺淺的弧線,笑容燦爛地比出了“剪刀手”……有褐色的鳥雀掠過晴空,我抬起胳膊搭在“小丸子”肩上,有些緊張地抿起了嘴。
那是我和A的唯一一張合照。照片上的少女,眼神閃躲,非常緊張地把胳膊搭在了自己的好友身上,而她喜歡的少年站在身后,因為鏡頭的關(guān)系,對著她露出非常溫柔的笑容來,所有人都很幸福。
“對生命而言,接納才是最好的溫柔,不論是接納一個人的出現(xiàn),還是,接納一個人的從此不見。”這就是人生啊。
倒計時翻到“20”那一頁時,班上已經(jīng)躁動不安?;ɑňG綠的同學錄卡片到處飛舞,很快就在桌上堆成了小小的一疊,每天至少要花一個小時來填寫這些東西,給自己熟悉或者壓根兒不熟悉的同學送上那么一句“加油”。“狐貍”也買了同學錄,把東西交給我時,臉上有小小的狡黠:“被我發(fā)現(xiàn)你給我寫的話和給其他人的一樣的話,后果自負哦。”
因為這個威脅,我不得不收起一直以來抄的席慕蓉詩集,轉(zhuǎn)而老老實實地琢磨寫些什么給她,給我親愛的“狐貍”小姐。但是這一想就是一個月,直到高考結(jié)束后的同學聚會,我才將那薄薄的一張紙鄭重其事地交給她,就好像是托付了自己的一場青春。
“你是很好的人。一定有很多人跟你說過這句話,但是我還是很想認認真真地告訴你這件事,你真的是很好的人。
“你在我最懷疑自己的時候出現(xiàn),你陪我走過了那段最難挨的時光,但這不是你很好的理由,就像我不能說夏天的美好是因為少年裸露的人魚線一樣,你很好就僅僅因為你是你而已,是柔軟的、美好的,讓人想起來就45度上翹嘴角的存在。
“我喜歡叫你‘狐貍,卻不希望你被小王子馴養(yǎng),不希望你從此看見麥田就只想起來憂郁的愛情;你該是那朵被人寵愛的玫瑰花,是在千千萬萬朵相同的花中被人視作獨一無二的那個人。而我會祈求你的幸福,就像祈求我自己的幸福一般?!?/p>
直到現(xiàn)在,我也經(jīng)常會夢見高考。夢見自己坐在寬敞的教室里,夢見監(jiān)考老師那雙黑色的皮鞋,夢見我奮筆疾書的樣子,也夢見走出考場后有些人紅著的眼眶……這些都是深刻地存在于6月的片段,都是自以為會念念不忘的曾經(jīng),但是現(xiàn)在想起來也不過是寥寥幾筆便可以帶過的存在罷了。
曾經(jīng)以為走出考場會撕掉卷子,扔掉書本,會和大家一起在天臺上大吼大叫,但是真正走出來時不過是互相說了一聲“再見”,然后各自踏上回家的路而已。倒是隔天的同學聚會有不少人喝多了,一個個哭著喊出了“××,我喜歡你”這樣煽情的句子,甚至還有一個男生抱著路燈哭個不?!灿腥藫肀Я宋遥f:“我喜歡你?!?/p>
那個,非常感謝。非常感謝你喜歡了這樣的我。
高中的時候我偷偷跟蹤過A回家,跟著他走過了3條街,看他小孩子一樣地踢石子兒,也看他蹲下來逗貓玩,少年的側(cè)臉有清晰的弧度,我躲在不遠處的拐角,不知道為什么忽然有落淚的沖動?!安豢赡鼙蝗讼矚g”和“我真的好喜歡他”的念頭擠得人眼眶發(fā)熱,那時A還沒有女朋友,我距離他也不過50米的距離,心里卻有種“無論如何也無法再靠近一點”的絕望感。
平凡、自卑、敏感,我是被人當面說“她不行的”也不敢反駁的家伙,是很容易在街上哭出聲來的家伙,是不管從哪個角度來看都很差勁的家伙……但是這樣的我也在很努力地活下去,很努力地想要經(jīng)營好自己并不美好的人生。所以說,謝謝喜歡我的人,謝謝你們看好連我自己都不太明白的未來。
可以查成績的那天,我破天荒地起了個大早,一個人站在穿衣鏡前,看著自己弧度明顯的腰線發(fā)呆,莫名其妙地想起來了諸如“幸?!焙汀翱赡苄浴钡淖盅蹆海缓笙嘈帕俗约荷砩详P(guān)于未來的無數(shù)可能性和奇跡。我告訴自己,無論結(jié)局如何,我都不會再后悔了。
幸運的是,命運大神沒打算在這時候跟我開玩笑。查出來的結(jié)果是我和“狐貍”同分,足以上一個重點一本,“小丸子”如她所愿地上了個二本,而那個對我十分刻薄的前桌也考得很好,報考北京那邊的學校不成問題……至于A,他是我那一屆的市理科狀元。
在這里必須嘲笑一下我那一屆的新聞報道,他們稱呼A是一匹“黑馬”,但事實是A根本從一開始就是“狀元備選”,他上課睡覺完全是因為自學太辛苦了……總而言之,這碗“雞湯”根本有毒,都是假料,哼!
但是,我的高中,準確地說,是我的青春,它們是真實的,真實地存在于時間間隙,像鳥雀的腹羽那樣柔軟,也像鵝卵石那般堅硬。它們組成了今天的我,組成了這個寫下這些文字的我,組成了可以被讀者所喜歡的我。
那些細碎的、莫名其妙的、柔軟的情緒,全部隱秘于陰影之下,像是青苔一般覆蓋著深褐色的土壤,至此,整個青春期都是濕漉漉的雨季,呼吸聲比海潮聲更悠遠—“永遠不會被人喜歡”“沒有任何才能”,以及“非常討厭的神經(jīng)質(zhì)”,被貼上這類標簽的我,走下去應(yīng)該有多難過?
孫燕姿唱,你曾經(jīng)可以選擇輕易放棄。但是我沒有放棄。幸好我沒有放棄。
大學的時候,我在雜志上發(fā)表了人生中的第一篇文章,也受邀請寫了自己第一部長篇小說,有了喜歡自己的男孩子,認識了很多有意思的同好,也會在讀者群里收到愛與贊美……生命仿若一場瑰麗奇幻的夢境,而那些曾經(jīng)讓自己苦不堪言的多愁善感,終于在回憶中長成葳蕤的野薔薇,長成左手小指上的疤痕,醒目、漂亮、安靜。
那個18歲的我拼命想要傳達的訊息,終于在今日抵達:“一二三,加油!”
“嗨,18歲的自己,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