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樺
正午。傍晚。春天的地鐵口,那一陣陣來歷不明的穿堂風。
一雙手,剛剛靠近又迅速分開,擁抱,也僅僅只是貼了下臉頰。
北方,海邊的家鄉(xiāng)!那些麥芒!那一片百般齊整的收割的麥地!麥地上的鳥鳴傾向紅色收割機——云彩在風中晃了晃,沒再堅持。
山澗流水,帶著走遠的枇杷樹,水蜜桃在五月有最豐沛的汁液,孔明燈飛起來,月亮掛在天上,一團火,就這樣帶走我的心愿。
還有那些橋堍、矮下去的山林;那些秋風野菊、橋樁邊的梅花;
白天,兩顆心貼著江邊的木棧道,夜晚空曠的劇院,誰強忍著哭泣?
這些都是一生中意外多出來的。光潔的手指突然落向那排琴鍵,一片雨水越過漸漸衰老的臉龐,釘子榫眼,已長成木頭的一部分。
將眼睛,放在蝴蝶和蜜蜂的眼睛里,出門,就能看見陽光、鮮花和綠葉;
將濕潤的舌頭放進一只翠鳥的嘴巴,一開口就可以說出枝頭干凈的露珠;
將星星,留在天空,那么漫長的夜,一次一次,誰都不愿意首先說告別。
每天,將頭輕輕靠向你疲憊的臉龐,醒來,首先接住的是你溫熱的嘴唇。
天空中的雪花自由而快樂!它們的正面、背面和斷面,湖水包圍的那一顆顆小石子,它們不可名狀的顫栗與下沉。
通往冬天的道路艱難崎嶇,臘梅開在那光禿禿的山岡。一粒粒梅花緊緊抱著月光,我兩手空空,風不聲不響。
告別天空的雪花是多么快樂!天空的精靈、水底的火焰!那躲在花枝下的黑衣吹笛人,他用舌尖保留的最后的光亮。
舌尖充滿雨水,以月光的薄刃,開啟一枚青螺陰郁堅硬的外殼,四月,借這花莖上的露珠點亮燈盞,用一眶黑眼圈,我留住憂郁的昨夜。
春風灘涂,一個人對著野薔薇花唱歌,那只能用“馥郁”來形容的薰香,220公里以外,運河邊的漁人碼頭,春風悵然如低回蕩漾的波浪,女中音的月光鋪在河底,一片水草,一動不動。
我記得風跌倒的位置,哪一枚果核最先喊——疼!
春二月,雨滴聚集起沙土,挖地道的蟲子夢見那雷聲。被一場雨水滋潤、浸泡,桃花的嘴瞬間被風吹歪。背著那星星、露水、月光,花朵,從正面紅到了背面。
我說不準那春風的歸宿,只知道一滴雨水的由來。
(選自《浠滄月》2018年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