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利民

少年時曾有一陣子狂熱地愛詩，看席慕容，看汪國真，許多詩都抄下來，并無病呻吟地模仿著寫滿了幾個日記本。那時有好多伙伴一起喜歡著詩，在樸素的年代，我們經(jīng)常聚在一起，討論詩歌，或者大聲誦讀自己的作品。當(dāng)時覺得，詩歌可能會是我一輩子的熱愛。

我曾看過三幅很奇妙的畫，三幅畫的名字都叫“熱愛”。

第一幅，一只火鳳凰正飛過天空，身上烈焰飛騰，周圍云蒸霞蔚，畫的右上角有兩個字：如火。這也許是熱愛的第一個階段吧?；叵胱约簾釔墼姼璧慕?jīng)歷，果然是如火般熱烈，那份熾熱焚天煮海，一往無前?？墒?，不知何時，心里的那團(tuán)火微弱下來，直至熄滅。仿佛曾經(jīng)的癡迷是隔世的事，如今留下的，只是一些灰燼里的喟嘆。

下象棋是大學(xué)畢業(yè)后瘋狂的熱愛，程度比當(dāng)初愛詩歌有過之而無不及。我每天都去附近的公園里，埋頭于樹蔭下的棋攤，和一些老者對弈。床頭擺了許多棋譜，經(jīng)常在燈光下打譜到黎明。即使走路的時候，頭腦中都是各種開局和中局扭殺的盤面，而夢里也經(jīng)常徘徊于楚河漢界，躍馬橫車?？臻e時四處找高手切磋，仿佛天地都成棋局，人人都是棋子，而我成了俯視棋盤的局外人。

那份熱愛經(jīng)過了最初如火的熱烈階段，卻沒有像當(dāng)年的詩歌般消散。在那兩年悠然而緩慢的生活中，象棋成了一朵美麗的浪花，生動著每一個日子。沉靜下來之后，棋藝反而增長很快，我也總?cè)⒓右恍┍荣?，甚至有一段時間感覺到，象棋是生命里不可分割的。走過了火般的熱情，也走過了水般的清澈與深沉，剩下的，就是一生的相守了吧。

只是沒有想到，三年的熱愛也會煙消云散。散在日復(fù)一日的奔波里，散在無數(shù)厚重堆積的壓力里。再沒有那樣一份無瑕的心境，去承載那些無塵的熱愛。

叫“熱愛”的第二幅畫，依然是一只鳥，卻是從一條平靜的大河里幻化而出的一只由水組成的鳥。畫上的兩個字是“如水”。想想，我已經(jīng)走進(jìn)了熱愛的第二個階段，卻讓生活掐斷了源頭，抑或我的心屈服于黯淡，讓熱愛斷了根。所以經(jīng)常不敢回首，怕水枯后那些干裂的河床，咬痛心底的流連。

到底有沒有一種熱愛是長久的呢？

我認(rèn)識一位老者，一生嗜書如命。看了一輩子的書，雖然書并沒有讓他的生活有什么改變，他卻每日與書相伴怡然自得。別人認(rèn)為皓首窮經(jīng)而無用，他卻覺得心里的滿足才是最大的用。后來知道，他對書的熱愛所經(jīng)過的歷程和我差不多。

起初是癡迷得不行，就像我當(dāng)年看那些小說，四處借書，只恨書少時間短。然后就是走出無憂的學(xué)生時代，在現(xiàn)實的生活中漸漸消磨了激情，而書依然相伴，作為一種緩沖，一個精神的后花園，放牧著疲憊的靈魂。

不走到最后，我們可能不會知道那種熱愛是不是到了圓滿，否則便一直是在過程中。讀書之于我就是如此，一路走來，書是唯一行李。當(dāng)許多的熱愛消散，當(dāng)最初的火被流年瑣事?lián)錅?，?dāng)中途的水被漫漫的世事塵埃凝固，書卻一直在，不管怎樣的境遇之中，書都是我的心靈憩息之地。我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如那個老者，將一份熱愛保持到最后。不過當(dāng)我走過火的熱烈、水的流深，對書的熱愛卻在慢慢地變成生命的一部分。

第三幅畫，還是一只“鳥”。在一座山頂?shù)膽已律?，一塊巨石酷似雄鷹凌空，與大山一體，傲視天地。畫上兩個字是“如山”。熱愛的最后一個階段，就是如山般厚重，和大地融為一體，不移不動。我們的熱愛，如果走過最初的心動而不放棄，就會漸漸成為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人說熱愛是一年火，三年水，一輩子山。一生中能有一種這樣的熱愛，那么什么樣的天空都會留下自己的痕跡。

編輯 喬可可 15251889157@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