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長恒
《隸書技法》課程是高校書法教學中的重點,隸書學習可以開拓學生的思路,提升他們點畫書寫的質量。筆者在對本科生的隸書教學中發(fā)現(xiàn)了幾個典型的問題,在此一一列舉。
一、對隸書形成時期有誤解
很多學生認為秦統(tǒng)一六國后發(fā)明小篆,之后再由小篆進一步演變形成隸書,他們覺得隸書產生于漢代,其依據是在之前隸書學習中的字帖幾乎都是東漢時的碑刻,如《曹全碑》《禮器碑》《乙瑛碑》等,但真實的情況又是如何?
從已經出土的資料可以得知,隸書和小篆幾乎是在同一時期產生的,甚至有專家考察得知,隸書早在秦朝統(tǒng)一六國之前便已經產生。其依據是20世紀80年代四川出土的秦武王時期的簡牘,已經出現(xiàn)了帶有隸書體勢以及用筆特點的文字,這些文字特點與西漢的隸書特征十分相似。20世紀80年代后,全國各地又陸續(xù)出土大量簡牘,也有力地印證這一觀點。例如,甘肅天水、湖北云夢等地發(fā)現(xiàn)了諸多的秦代簡牘,簡牘上的文字已經和篆書的風格大有不同,將篆書中比較圓轉的用筆處理成為隸書中較為常見的折筆。此外,還出現(xiàn)了一些主筆長度比較夸張的字,偶爾也有不太成熟的“雁尾”筆畫,與成熟時期的漢隸有著諸多相似。值得注意的是,秦代的隸書雖然在篆書的基礎上產生了一些筆畫與結構變異,但其體勢依然形同篆書般修長,并未進化成為如今見到的東漢隸書橫勢開張、蠶頭雁尾明顯的體態(tài)。
漢代,尤其是西漢留給后世大量的隸書簡牘,這是后人研究西漢隸書的寶貴資源。這一時期,簡牘的字體大體上繼承了秦代隸書的風格,但與秦代隸書也有一些區(qū)別。比如,這時的隸書體勢不再像秦隸那般與篆書相仿,而是出現(xiàn)了一些比較方正的結構,并且在筆畫上也開始出現(xiàn)比較明確的波磔挑法,這也使得西漢的隸書比秦隸更具裝飾性。雖然向成熟隸書又靠近了一些,但西漢隸書的整體結構依然未呈扁勢。
自20世紀以來,考古專家陸續(xù)在敦煌、張掖、酒泉、威武等地發(fā)掘出大量木牘,這些木牘大致完成于漢武帝時期至東漢初年,木牘上書寫的內容多為當時的文書,上面的文字雖然書寫隨意,有的字體甚至略顯潦草,但風格一改之前西漢隸書縱勢明顯的特點,變得橫勢開張,轉折處也已經徹底地拋棄了篆書圓轉的姿態(tài),變得折筆明顯。除此之外,蠶頭雁尾等特征也已經基本成型,隸書風格已然成熟,眾多的木牘遺跡向人們展示了當時的寫手已經掌握了基本隸書的通用寫法,這也意味著漢隸的特征至此已經齊備。
二、對西漢的隸書形態(tài)認識不足
清代發(fā)現(xiàn)的西漢碑刻數(shù)量極為稀少,僅有《五鳳二年刻石》《萊子侯刻石》等寥寥,這些石刻字數(shù)不多,書寫風格也較為隨意,并無太多章法可言,但其風格質樸自然,展示給人們的字體篆意豐富,與東漢的成熟隸書有著極大的不同??涤袨樵凇稄V藝舟雙楫》中言:“蓋西漢之前,無熹平隸體,和帝以前,皆有篆意?!惫粢舱J為西漢時隸書尚未發(fā)展成型,東漢才是隸書的成熟時期。康有為和郭沫若自然是文學與書法領域里的佼佼者,但這些論斷受所處時代資料匱乏的影響,自身的局限性很大,導致許多學生也以為西漢的書體還不能稱得上是隸書,隸書只存在于東漢。
20世紀70年代,河北定縣出土的大量五鳳年間的簡牘卻推翻了之前康有為和郭沫若的論斷,這些簡牘上的文字結構寬扁,蠶頭雁尾特征明顯,整體風格與東漢的《史晨碑》《乙瑛碑》等著名碑刻神似,這也就說明了西漢時已經產生了比較成型的隸書。
三、對秦代以及兩漢隸書的載體了解過少
受限于以往的隸書教學,有些學生在本科隸書學習時接觸的漢碑字帖屈指可數(shù),并且學習模式極度固定化。例如,隸書入門時期學習《曹全碑》《乙瑛碑》,進階時期學習《禮器碑》《張遷碑》《石門頌》等,這種教學思路導致部分學生想當然地認為自己涉獵的作品已經是漢代隸書的全部,這顯然是很片面的認識,目前已知秦漢隸書的存在形式多種多樣。
(一)碑
漢代碑刻大致包括碑額、碑陽、碑陰和碑側等,漢碑的制作流程清晰,制作手法精良,代表作有《禮器碑》《史晨碑》《乙瑛碑》《張遷碑》等,山東一帶留存兩漢碑刻數(shù)目最多。
(二)摩崖
摩崖是直接書刻在山體石面上的作品,由于石面的體積較大且凹凸不平,摩崖展示給后人的文字形態(tài)難以捉摸,反而營造出一種天然的效果。加上摩崖石刻長期暴露,千百年來歷經風吹雨淋,文字更顯滄桑老辣,清代碑學家對此尤為推崇。隸書摩崖石刻的代表作品有“漢三頌”。
(三)墓志
與魏晉時期墓志一樣,漢代墓志也是記錄墓主人信息的石碑,由于長期埋于地下,因此保存得比較完好。漢隸墓志的藝術程度無法和石刻相比肩,其價值更多地體現(xiàn)在歷史研究層面。
(四)石經
石經是漢代人將孔子的經典語句刻于石上以示后人,代表作品有《熹平石經》。
(五)簡牘
目前已發(fā)掘出的簡牘多屬于秦漢時期,簡牘上書有隸書墨跡,區(qū)別于石刻文字的刀感,簡牘上的墨跡文字運筆靈動,結構自然,為人們學習隸書提供了極其有價值的借鑒。
除此之外,漢代隸書還以畫像磚、買地券、鎮(zhèn)墓文等形式出現(xiàn),這些樣式豐富的作品都是當時人們智慧的結晶,是當代人研究隸書不可或缺的資源。
四、對“孔廟三碑”概念混淆
許多學生把自己臨習次數(shù)較多的《乙瑛碑》《禮器碑》《曹全碑》理解為位于山東曲阜的“孔廟三碑”,殊不知真正存于孔廟的三大隸書碑刻是《禮器碑》《史晨碑》《乙瑛碑》,《曹全碑》則藏于陜西省西安碑林博物館。
綜上,學生在《隸書技法》學習中出現(xiàn)的問題多屬于理論層面,這從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在本科書法教學中重實踐、輕理論的現(xiàn)象。如何在《隸書技法》教學中找到理論與實踐的平衡,形成理論指導實踐、實踐檢驗理論的良性循環(huán),是今后教學需要解決的重要問題。
(西安工業(yè)大學中國書法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