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上流

唐朝末年，盛夏時(shí)節(jié)，李夢熊之子李泰突發(fā)怪癥：整日棉袍加身仍寒戰(zhàn)不已，沒過幾日便面黃肌瘦，神志不清。

李夢熊乃金城大戶，更是聞名遐邇的綠林豪客，眼瞅愛子飽受折磨氣若游絲，不禁憂心如焚。他請遍遠(yuǎn)近郎中，均束手無策。

李夢熊暗忖，昔日年少輕狂，為滿足膨脹的野心，自己手上沒少沾染鮮血，會不會是哪個(gè)仇家暗中動了手腳呢？

查，徹查。

很快，李夢熊便得知事情原委：泰兒中了一種來自西域的奇毒。

欲解此毒，須用奇招。這是李夢熊從一本秘籍中獲悉的法子。

其實(shí)，早在李泰過了十歲生日之后，李夢熊便金盆洗手，退隱江湖。誰也說不清，他是洗心革面，還是出于其他方面的考慮。

李泰中毒，讓李夢熊再次想起那句老話——出來混，總是要還的。

為了替自己贖罪，為子孫積德，這些年來，李夢熊扶貧濟(jì)困做了許多好事，成為遠(yuǎn)近聞名的大善人，他當(dāng)年的惡行幾乎湮滅于歲月的塵埃。

如今，為救生性淳厚的泰兒，李夢熊勢必要硬起心腸，再操屠刀。

泰兒命懸一線，危在旦夕。事不宜遲，李夢熊決定依照秘籍中記載的法子立即出手。

李夢熊得尋覓一名武林高手，在其夢中痛下殺手，剖腹取心，烹湯喂于泰兒——秘籍記載，死者武功越高，則療效越好。

說實(shí)話，若非情勢所逼，李夢熊是萬萬不愿走這步棋的。然而，泰兒奄奄一息兇多吉少，他這個(gè)做父親的豈能漠然不顧。

月黑風(fēng)高，救兒心切的李夢熊潛入一宅子，瞅準(zhǔn)目標(biāo)，舉起利刃……

“父親，您這是為何？”隨著一聲驚呼，李夢熊睜開惺忪睡眼，看到一張容光煥發(fā)、充滿關(guān)切的面孔。

扔掉手中利刃，李夢熊驚出一身冷汗——若泰兒晚來一步，自己已命喪黃泉。

這些天，李夢熊所承受的痛苦是前所未有的，盡管他沒有表露什么，但內(nèi)心已作出舍身救子的抉擇。日日夜夜，他魂不守舍。

此刻，李夢熊從夢魘中醒來，迎著泰兒清澈的目光，他內(nèi)心沉重的陰影瞬間土崩瓦解，有淚光在他眼眸間閃爍。

原本身中奇毒的泰兒怎會無端痊愈？李夢熊百思不得其解。

見李夢熊發(fā)愣，李泰遞上一只小小的玉瓶，道：“父親，救兒子的是一名神秘老人。兒剛一醒來，他便催促兒速見父親……”

借著燭光，李夢熊隱約看到瓶上寫著“棄惡揚(yáng)善，回頭是岸”八個(gè)小字。他當(dāng)即猜到，賜藥之人必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江湖隱俠——“藥圣”懷善老人。畢竟，除了施毒之人外，恐怕普天之下能解此毒的唯有這位高人了。

懷善老人身懷絕技又嫉惡如仇，之前李夢熊曾動過請其救治泰兒的念頭，可他想起不堪回首的往事，便頓時(shí)失去勇氣。

當(dāng)年，李夢熊自私殘暴、氣焰囂張，曾做過不少為害武林之事，懷善老人一名弟子便死于其手。有這樣的過結(jié)，他自然不敢奢望“藥圣”救他的兒子。

李夢熊斷然沒有料到，懷善老人一直都在默默關(guān)注他，得知他痛改前非重新做人之后，以寬廣的胸襟寬恕了他，并及時(shí)施以援手救了泰兒。

李夢熊熱淚盈眶，心里一片澄明。

選自《小小說大世界》201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