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及時
1946年6月,蔣介石撕毀停戰(zhàn)協(xié)定,迅速調動軍隊,對中原解放區(qū)形成包圍圈。6月26日,李先念、王樹聲、王震有計劃地開始實行“中原突圍”。
我在鄂西北軍區(qū)任偵察科長,帶一個連的同志,奉命阻擊敵人,隨后與大部隊失去聯(lián)系。我們手里沒有地圖,只能白天躲起來觀察地形,晚上估摸著向西行動。
在戰(zhàn)斗中,我們從一個被打死的軍官身上找到一張軍用地圖。借助這張地圖,我們按照上級事先部署的大方向,一路向西,打算突圍到武當山地區(qū)打游擊。
路上,我們伏擊一個車隊,抓到一個國民黨新13旅的軍官,繳獲了一些國民黨的軍服、膠鞋和現(xiàn)鈔。我們又從村民手里買了一些土豆和玉米弄熟后充饑。
隨后,我叫大家換上國民黨軍服,用老鄉(xiāng)家的剪子剪了頭發(fā),然后裝扮成國民黨新13旅的一個偵察小分隊。
7月中旬的一天,我們冒著大雨,走了三十多里路,天黑前趕到一個被國民黨軍隊占據(jù)的叫王家集的村子,村里有一個保安隊。
一般來說,保安隊的戰(zhàn)斗力比較弱,我們急需補充彈藥物資,應該可以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我們?nèi)匀话缱鲊顸h正規(guī)軍,抓住村邊的哨兵,弄清了村里保安隊的情況,然后押著哨兵,直奔村公所。
哨兵是一個被抓壯丁的窮人。在路上,他主動向我們交代說,今晚,保安隊要聚餐,為他們隊長過生日。
保安隊的晚餐還沒開始。他們的小隊長由兩個班長和幾個女人陪著,在村公所,正守著一桌冒著熱氣的飯菜,說著吉祥話。
我們的突然出現(xiàn),讓他們有些吃驚。他們看我們是國民黨軍的打扮,以為是自己人,紛紛站起來,準備跟我們寒暄。
我們沖過去,迅速繳了他們的槍。其他同志沖進后院的兩個廂房,解除了保安隊的武裝。直到戰(zhàn)士們把俘虜押到院子里,那個隊長還把我們當成國民黨軍,結結巴巴、一個勁兒地跟我解釋說:“長官,別誤會,都是自己人,我們是縣保安大隊三分隊的?!?/p>
我說:“沒誤會,我們是解放軍?!蔽遗滤麤]聽懂,解釋說:“就是過去的八路軍?!?/p>
他瞪著眼睛,不吭聲了。
我讓戰(zhàn)士們把幾個保安隊員綁起來,押到后邊的廂房里。
大家忙著清點戰(zhàn)利品。一班長李宏平走過來說:“這回,咱們還真吃著肥肉了,光機槍就有三挺,還有一挺重機槍。子彈、手榴彈管飽。”他還貼近我的耳邊說:“西屋里有滿滿一屋的糧食?!蔽易屚緜冓s緊補充彈藥,把身上的干糧袋都裝滿。然后,讓戰(zhàn)士們分頭去通告村里的老百姓,趕緊到這里來分糧食。
大家注意到桌上那些還沒動過的飯菜。大盤子里又是魚又是肉的,中間的盤子里還有一只雞,桌上擺著一罐剛開封的燒酒。有的戰(zhàn)士氣憤地說:“這幫家伙吃得這么好,都是從老百姓身上搜刮來的。”有的說:“這個惡貫滿盈的隊長,殺了我們那么多人,該把他處理了,為那些死難的烈士報仇?!?/p>
我讓李宏平帶個戰(zhàn)士,把這個殺害我軍傷病員的保安隊隊長拉出去就地正法,又派幾個戰(zhàn)士找來群眾,把打谷場上被敵人殺害的烈士們的遺體掩埋好。
這時,村邊的觀察哨急忙跑來說:“敵人來了?!边@是國民黨的正規(guī)軍,看上去大約有一連人。這伙敵人來得突然,一個連的正規(guī)軍,我們打不過。于是,我們迅速換上從保安隊俘虜身上扒下來的衣服。
我從墻上摘下他們隊長的外套,穿在身上,留下幾個戰(zhàn)士,看守廂房里的俘虜,然后帶著其他人,來到村邊。
國民黨的官兵不敢貿(mào)然進村,在村邊擺開陣勢。我們也架上機槍,準備戰(zhàn)斗。
我讓李宏平大聲問他們是干什么的。當他們知道我們是“保安隊”后,趾高氣揚地喊話說,他們是國民黨軍第十軍的一個連,追擊路過這個村子的“共匪”。
我們“畢恭畢敬”地把他們讓進村公所,端茶遞水,招待他們。他們連長一副盛氣凌人的樣子,在眾人的簇擁下進了屋,一屁股坐在中間的椅子上,瞇著眼,撇著嘴,不吭聲。副連長提著嗓子,大聲喊著要我們趕緊給他們準備晚飯。
李宏平堆著笑臉,跟他們連長說,剛有一股“共匪”從這兒跑過去了,上峰命令我們必須跟蹤追擊去消滅他們。我也客氣地跟那個連長說:“你們剛到,辛苦了,先在屋里喝茶,我們一會兒就回來招待你們?!焙迷谝呀?jīng)天黑,又下起了雨,我們二十幾個裝扮成保安隊的同志,趁著夜色向西北方向的大山跑去。
沒走多遠,我們就聽見村里響起槍聲,估計是敵人發(fā)現(xiàn)了那些被我們鎖在廂房里的俘虜,知道上了當。
我們一鼓作氣跑了三四十里路,進到山里。大概是天黑又下著雨,敵人也就沒追出來。
選自《百年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