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基于個人詩歌翻譯實踐,本文作者提出以“形”“神”兩方面作為賞析與評價詩歌的標準。本文擬基于該標準對比分析顧子欣和江楓The Road Not Taken譯本,以期使讀者對弗羅斯特的這首著名詩篇產(chǎn)生更加真實清晰的印象、并得到更加深刻的感悟,也希望為今后對詩歌英漢翻譯標準的討論提供一些參考和借鑒。
【關鍵詞】詩歌翻譯;“形”;“神”;The Road Not Taken
【作者簡介】馬思琪(1995- ),女,回族,寧夏銀川人,寧夏大學,研究生在讀,MTI口譯。
一、詩歌的“形”與“神”
形,即詩歌的宏觀結(jié)構(gòu)、修辭隱喻到微觀的韻律、詞匯等文本特點。而神,我們不妨將其理解為詩歌中的主要意象,意象的直接意義以及其引申或者象征意義。
二、The Road Not Taken
羅伯特·弗羅斯特(Robert Lee Frost),20世紀最受歡迎的美國詩人之一。The Road Not Taken是弗羅斯特的一首著名作品,在中國廣為流傳。該詩通俗平實的語言中蘊含了深刻的人生哲理,深受讀者喜愛。該詩譯本很多,本文以作者本人頗為偏愛的兩篇,即江楓和顧子欣譯本為例進行對比分析。
三、原詩和譯本的“形”“神”分析
作者先從分析原詩的“形”“神”入手,以此作為參照分別分析兩譯本,以期能夠相對清晰地詮釋出原詩和譯詩在“形”“神”視角下各自的特點。
1.原詩的“形”“神”分析。
The Road Not Taken
Two roads diverged in a yellow wood /And sorry I could not travel both /And be one traveler, long I stood /And looked down one as far as I could /To where it bent in the undergrowth;
Then took the other, as just as fair /And having perhaps the better claim /Because it was grassy and wanted wear /Though as for that the passing there /Had worn them really about the same,
And both that morning equally lay /In leaves no step had trodden black / Oh, I kept the first for another day /Yet knowing how way leads on to way /I doubted if I should ever come back.
I shall be telling this with a sigh /Somewhere ages and ages hence /Two roads diverged in a wood, and I — /I took the one less traveled by /And that has made all the difference
(Robert Frost, 1916)
The Road Not Taken這首詩的“形”態(tài)十分顯著。共四節(jié),每節(jié)五行,每行基本是四個音步,讀起來整齊流暢,節(jié)奏感十足。用韻也很有特點。四節(jié)詩歌每節(jié)押韻方式相同——均為ABAAB式,即一、三、四行韻腳相同,二、五行韻腳相同——但韻腳不同。另外,詩中還采用很多頭韻和重復,例如第一節(jié)第四行的“was” “wanted” “wear”;第四節(jié)第二行的“ages”“ages”等等。此外,本詩用詞十分簡單易讀,多以單音節(jié)詞和雙音節(jié)詞為主,全詩143個單詞,只有7個多音節(jié)詞。這使得整首詩顯得清爽明快,朗朗上口。
“神”態(tài)也很鮮明。整首詩主要意象有二:第一是 “traveler”——旅人,而且是一個站在分叉路口無法抉擇踟躕不前的旅人。第二是“road”——路,兩條幾乎無人問津而雜草叢生的路。興許出于“公平”起見,作者選擇了更少被踏足過的一條,詩人用“grassy”、“wanted wear”展現(xiàn)了這條路少人踐踏而雜草繁茂的樣子。
The Road Not Taken這首詩,始于輕快,終于深刻。路不單指尋常交通之路,還象征漫漫人生路。兩條看似近乎相同的路,經(jīng)過一番徘徊彳亍,選擇了其中一條,留另一條等日后再走。而后發(fā)現(xiàn),既已做出選擇,到頭來根本無法回頭,不同的選擇造就了不同的未來。如果“yellow wood”是這個令人迷茫的花花世界,那么“road”就是人生中的各種選擇和可能性,“traveler”無疑就是你我他。
2.江楓譯本“形”“神”分析。
一條沒有走的路
金黃色林中有兩條路各奔一方/可惜,我是一個人獨自旅行/不能兩條都走,我站在岔道上/向其中一條,長時間凝神眺望/直到它彎進灌木叢失去蹤影。
然后走上絲毫也不差的另一條/也許,曾有更好的理由走它/因為杳無人跡,而且長遍萋草/雖然經(jīng)我走后,過往行人的腳/已踐踏得兩條道路難分上下。
而在那一天早晨,那兩條道路/曾同樣覆蓋落葉,未經(jīng)步履/哦,我曾想留一條以待來日涉足/如今我懂得了路是怎樣連接著路/已不相信還有可能重新回去。
我將會在很久很久以后的某處/一聲嘆息,重把這往事提起/樹林中曾經(jīng)有兩條歧路,當初—— /我選擇了其中人跡稀少的一途/這就造成了此后的全部差異。
(江楓,2012)
江楓,我國著名翻譯家,主張的“形似而后神似”的翻譯觀點,頗具影響力。代表譯作有《雪萊詩選》《狄金森詩選》。
說“形”,江楓譯本最難得的是其完整地保留了和原譯本同樣的押韻形式,即ABAAB式。例如第一節(jié)詩二、五行壓/ing/韻,其他行壓/ang/韻。而且很好地保存了幾個頭韻,例如“路是怎樣連著路”以及“很久很久”,使得譯本具有很強的音樂性和韻律感,與原文相似。當然,為了追求韻腳,譯者做了一些適當?shù)脑~序語序調(diào)整,例如將原詩第一節(jié)第三行的“be one traveler”提前到第二行,將第三行的“l(fā)ong”推遲到第四行,但過程中卻并沒有產(chǎn)生任何突兀生僻的感覺,實屬不易。
但是,該譯本有一個明顯的特點,或許是因為采取了相對“直譯”的方法,在語言層面上的忠誠度很高,譯者完整地翻譯了詩中的關聯(lián)詞,如“然后” “也許”“因為”“而且”“雖然”等等。頻繁出現(xiàn)時就會使語言顯得有些許不自然甚至啰嗦。
說“神”,第一節(jié)顯然主人公或者主要意象就是孤獨的旅行者——我。“我站在岔道上”還原了原詩中旅人面對選擇的糾結(jié)。第二、三節(jié)中的主要意象也是兩條道路,“杳無人跡”、“長遍萋草”、“覆蓋落葉”、“未經(jīng)步履”的道路。兩個主要意象都符合原詩,完整保留。
江楓譯本基本是直譯了原詩意象的直接意義,例如第三節(jié)中“路是怎樣連接著路,已不相信還有可能重新回去”,以及原詩最后一句“這就造成了此后的全部差異”。
簡單樸實直接,但是又似乎意味深長。事實上,路是一個很妙的意象,因為路在中外語言文化中常常被引申為選擇、人生等等深刻的含義,因此不同語言背景的讀者在面對這個意象時并沒有感覺太多困惑,甚至自然而然地會產(chǎn)生聯(lián)想和共鳴。在這樣的情況下,譯者直譯反而是一個聰明且妥善的選擇。其中微妙又顯然的哲理,不妨交由讀者自己體味。
3.顧子欣譯本的“形”“神”分析。
未選擇的路
黃色的樹林里分出兩條路/可惜我不能同時去涉足/我在那路口久久佇立/我向著一條路極目望去/直到它消失在叢林深處
但我卻選擇了另外一條路/它荒草萋萋,十分幽寂/顯得更誘人,更美麗/雖然在這兩條小路上/都很少留下旅人的足跡
雖然那天清晨落葉滿地/兩條路都未經(jīng)腳步污染/呵,留下一條路等改日再見/但我知道路徑延綿無盡頭/恐怕我難以再返回
也許多少年后在某個地方/我將輕聲嘆息將往事回顧/一片樹林里分出兩條路——/而我選擇了人跡更少的一條/從此決定了我一生的道路(顧子欣,1996)
顧子欣,詩人,譯詩家,著有詩集 《在異國的星空下》,譯著詩集《英國湖畔三詩人選集》 等。他的許多詩歌譯本都入選中學語文課本,其中就包括The Road Not Taken譯本。
說“形”,顧子欣譯本在格式上較為自由。他的詩句也有押韻,但韻腳顯然沒有遵循原詩規(guī)律,例如第一節(jié)多壓/u/韻,第二節(jié)多壓/i/韻,第三節(jié)多壓/an/韻,第四節(jié)多壓/u/韻。頭韻也并沒有與原文相近。但就詩歌的節(jié)奏而言,考慮到原詩的四音步節(jié)奏,顧子欣譯本除了個別行可斷為三步,整體來看基本上每行可以分為四步,使得整首詩讀起來節(jié)奏清晰明朗,輕快明亮,與原詩相似度反而更高。對于原詩中關聯(lián)詞的處理也相對更靈活,語言更凝練。
說“神”,該譯本主要意象仍然是猶豫不前“久久佇立”的旅人,和兩條“芳草萋萋”“十分幽寂”的路。也很好地再現(xiàn)了原詩意象。但第二節(jié)最后兩句,兩個譯本的意思大相徑庭。考慮到對原文的忠實性——原文是說出于“公平”而選擇的這條更少人踐踏的路,在我走過之后,已經(jīng)基本沒有兩樣,看不出哪一條更加荒蕪——本文作者認為江楓譯本對原詩意象的描述更為忠實準確。
顧子欣譯本將第三節(jié)后兩句隱晦的抒情譯作“路徑延綿無盡頭,恐怕我難以再返回”,使得全詩的主題被清晰化——人生一直向前,無法回到從前。整首詩最后一句“一生的道路”幾個字明確點出主要意象背后的象征意義,將詩歌背后隱晦的哲理坦蕩明了地亮了出來,因此沒有給讀者更多自己去揣測思忖的空間,可能與原詩在感覺上有所差異。
四、結(jié)論
從“形”“神”兩個方面作為一個標準或切入點分析兩個詩歌譯本,各自特色鮮明,優(yōu)劣好壞無法評價見仁見智,畢竟一千個讀者有有一千個哈姆雷特,而且筆者認為文字是用來欣賞的,不是用來對比的,也沒有辦法對比。但值得肯定的一點是,兩個譯本都在很大程度上還原了弗羅斯特這首樸素無華但又含義雋永的詩,讓讀者們更加真實、直接、身臨其境地感受到了詩中主人公——那個孤獨的旅人——在面對人生的分叉路口時的迷惘彷徨和不知所措,感受到了選擇在漫漫人生中不言而喻的重要性。人生的奇妙也是殘忍之處就在于它充斥著不確定性和不可逆性。看樣選擇多多、機會重重,實則一切的不確定,或許就會因為你的某個或不經(jīng)意或猶豫再三后的選擇而變成必然。用現(xiàn)在的活說,人生真的“細思極恐”。
當下譯者在從事翻譯工作時常常會面臨很多不同的翻譯標準,參考過反而導致自己亂了陣腳,不能從一而“忠”。但是事實上,任何翻譯標準只是試圖給予譯者一個框架或者思路去分析詩歌譯本,以期使譯者們孜孜不倦地提高譯文水平,更好地鑒賞詩歌之美,并將這美傳遞給更多的讀者。感謝兩位譯者,豐富了我們的視野、深刻了我們的思考,讓此刻我們邁出的步子又堅定有力了那么一些;讓此刻我們腳下的“路”,增添了那么一些不可描述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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