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霖
在毛毛還不叫毛毛的時候,它被一個男人領(lǐng)回了家。
那個男人給它擦了擦身子,又倒了點牛奶,說道:“來吧小家伙,趕緊喝一點?!?/p>
它躲在桌子底下,看著靠近的男人,全身毛都炸了起來,然后給了男人自以為非常兇狠的一爪。被小奶貓不輕不重地撓了下的男人不禁微笑,說:“別怕啦,以后這就是你的家?!?/p>
家?家是什么?它不知道。它只知道自己的媽媽告訴自己,看見人要遠遠地躲開。想到這,它又惡狠狠地對再次企圖接近它的男人撓了一下,殊不知它自以為惡狠狠的一爪,踩在男人手里就像被棉花糖親了一口一樣,軟綿綿的,毫無威脅。
“好吧好吧,”男人無奈,將牛奶推了過去,“我不靠近你,你先吃點東西?!?/p>
它默默地把自己窩在桌子底下,又餓又冷。那一盤白色的液體不知道是什么,它一點也不想吃。在被這個男人帶來這里時,它已經(jīng)一天沒有看到自己的媽媽了。想到媽媽,它不禁有些難過,可是四周靜悄悄的,那個男人不知道去了哪里。
它有些害怕,可是卻不是很想承認,只能慢慢地從桌底下探出個腦袋,發(fā)出了咪嗚咪嗚的聲音,卻冷不防被男人從后面一把抓住。它一驚,可還來不及掙脫就被抱在了掌心里。
他的掌心很溫暖,它由最初的驚慌慢慢冷靜下來。被這只大手從頭撫摩到尾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是僅次于在媽媽懷里被舔腦袋的舒服。它也就不想掙脫了,只能依偎在男人手里,小口地呼著氣,眷戀著這手心的溫暖。
“想媽媽了?”
媽媽?它應(yīng)和著男人的語氣,發(fā)出了一聲嬌小的貓叫。
“沒事的,以后你就和我一起吧,我會好好照顧你的?!蹦腥丝粗鴳牙锏男∝垼G色的大眼睛透著水亮,想到了那只經(jīng)常在小區(qū)里徘徊的母貓,嘆了口氣。
他回來時還下著小雨,褲腳被泥水濺起的痕跡染得斑駁不已,下了班后被隨性扯開的領(lǐng)結(jié)下露出皺巴巴的白襯衫,和每個剛被不講理的老板罵過后的平凡人一樣一臉喪氣。才進小區(qū)沒多久,他就看到垃圾桶旁有一只母貓的尸體,嘴上還咬著一只血肉模糊的灰老鼠。
“小伙子下班啦?”下來倒垃圾的樓上大爺看見他,跟他打著招呼。見他盯著那只母貓,說道:“前一陣物業(yè)在小區(qū)里投了老鼠藥,這貓怕是逮著吃了藥的老鼠,反倒被毒死了!”大爺把垃圾一丟,又說,“前一陣子我還看著這母貓身邊帶著兩只小的呢,不知道斷奶沒有。要是沒有,在這天氣下估計很快就也沒咯!”
小奶貓看著撫摩著它的大手停了下來,有些不滿,便用還沒長硬的小乳牙咬了咬那手掌。那男人的注意力果然又被掌心里的小東西轉(zhuǎn)移了,將它抱到廚房,拿了點早晨煮爛了的稀飯,又從柜子里拿了罐魚罐頭,拌了拌放在了地上。
被人從大手掌里放了下來,它搖搖晃晃地邁開小短腿,小心翼翼地湊上前,拿著鼻子聞了聞,嗯,是以前沒有聞過的味道。伸出舌頭舔了舔,似乎還不錯。既然他都已經(jīng)準備好了,那我就先吃了吧。在心里給自己找了個借口后,它終于放下了防備,大口大口地吃起來,真好吃!它舔著飯,終于吃上東西,感覺肚子都幸福得發(fā)出了聲音。
人類也不全都是壞人啊,看來媽媽說的也不全是對的。
男人在一旁看著吃得嗷嗷叫的小奶貓,笑著說道:“以后你就叫毛毛吧?!?/p>
毛毛?這是什么鬼名字?它稍稍用舌頭舔了舔黏在自己鼻尖上的稀飯,想著:算了,看在你給我準備了這么好吃的東西的份上,我就勉為其難地允許了吧!
毛毛是一只貍花貓,胸前還有塊倒三角形的白色絨毛,像是英國紳士穿著禮服時脖子上系著的白領(lǐng)巾。深黑色的毛在額頭上勾勒出一個M型的花紋,眼角勾出一條深黑色的眼線,黑色的條紋與淺褐色的皮毛在身上相互交錯,就像一只披著黑色虎皮的國王,竟也有些不怒自威的氣場。但更多時候,它會像個得體的主人將人送到門口,雙腳并攏站直,尾巴總是優(yōu)雅地收起,彎在自己的腳背上,像是一個紳士。哦?為什么說是像?因為真正的紳士是不會跳到鞋柜上送走客人的。
毛毛在這個家待了三年。
白天大傻子去上班,它就窩在窗臺上曬太陽,打一個長長的盹。運氣好的話,它可以一直睡到下午5點多。將前腿伸直,屁股高高地翹起,尾巴慢悠悠地彎成一個問號,把身體擺成一個波浪形,然后,懶懶地伸個腰。午后太陽的余溫將整身的毛烘烤得暖融融的,舒服得連指甲都從肉墊里伸出了小尖尖。抖了抖爪子,站好后再用爪子洗個臉,然后跳到桌子上,準備再巡視一遍自己的領(lǐng)土。
沙發(fā)上鋪著的是自己最喜歡的棉麻布,毛毛在上面磨了磨自己好不容易長出來的指甲。哼,也就只有我這么大方,才會把指甲讓給他剪了。毛毛尾巴尖略微一翹,輕巧地從沙發(fā)上跳下,然后邁著貓步走進廚房。上面的白色柜子放著的是我的貓糧,冰箱里有我喜歡吃的小魚。嗯,這個杯子,那個傻子放在這干嗎?是要讓我摔破好再買個新的嗎?那好吧,我只能大發(fā)善心地滿足他這個愿望。
陶瓷杯放在桌子的邊緣,毛毛湊過去聞了聞,然后把身子一拱,杯子碎裂的聲音太大,嚇了毛毛一跳,隨即它有些心虛一,跳一跳地跑了出來。
用腦袋略微一蹭,房間門就被推開了一小條縫,毛毛滿足地鉆了進去。這就是我的房間了!床上換了新的棉毛被,枕頭也是新的。什么?你說那個傻子睡哪?當(dāng)然是和我一起睡了!沒辦法,誰叫我這么大度呢?噢,你說角落里的那個小窩?。繘]有,那個只是個垃圾桶。什么?垃圾桶里為什么還鋪了小棉被?垃圾桶里的東西當(dāng)然是垃圾?。柲敲炊嘧鍪裁??心安理得地在屬于自己的大床上打了個滾,毛毛才又重新回到了客廳的窗臺上。
呵,隔壁家的那只蠢狗又被他主人關(guān)在陽臺外了,它也不看看它的腦袋,臉上的肉都要垂到地上了,那么小條的縫怎么可能鉆得過去?它就不知道拿它的胡須去量一量嗎?哦,這種方法蠢狗應(yīng)該是不知道的,因為它們沒有我這么聰明。樓上那家的鳥每天都在唱著些五音不全的歌,要不是我心情好又不太餓,早把它們抓到我肚子里去開個人演唱會了。啊啊啊,那個混世小魔王又出來了!天哪!它居然直接去抓美美的尾巴!
隔壁陽臺果不其然傳來一聲憤怒的貓叫,毛毛的尾巴好像也被誰揪了一樣顫抖了一下,它趕忙壓低自己的身子,從窗臺的縫隙看著對面那家人,把自己揚起的尾巴收到腳下。
不一會兒,小孩子的哭鬧聲也響了起來,一個老人的聲音響起來:“這只畜生!居然敢嚇我的小寶貝!要不是我們賞口飯給你吃,你早就死在外面了!知道嗎?來,寶寶,咱不跟這小畜生一般見識,奶奶帶你出去玩?!薄靶⌒笊?!”一個稚嫩的聲音模仿道,還像模像樣地吐了口口水。
毛毛抬高了身子,耳朵一動一動,露出一雙綠瑩瑩的眼睛,瞳孔在陽光下變成杏仁的形狀。對面窗臺上,一只長毛布偶貓懨懨地趴在那,尾巴大幅度地甩來甩去,看上去心情不是很好。毛毛又探頭探腦地仔細觀察了一下,得出了一個結(jié)論:這就是沒有完全統(tǒng)治人類的下場!我一定得要控制住那個傻子,那個傻子才會聽我的話!
正想著,耳朵一轉(zhuǎn),外面樓道上傳來了熟悉的腳步聲。毛毛眼睛一亮,立馬沖向玄關(guān)。鑰匙的聲音響起,門鎖被轉(zhuǎn)開,被毛毛稱為傻子的男人剛推開門,就看到了自家的貓站在鞋柜上,漫不經(jīng)心地梳理著身上的毛,一副“我不是在等你下班,只是碰巧站在這里”的口是心非的樣子。
男人一笑,伸手把它往懷里一撈?!鞍衙?!餓了吧?快來給我親一口?!?/p>
放手放手!誰允許親了!毛毛的掙扎不由分說被壓制,腦袋頂上被男人狠狠地“吧唧”親了一口。趕忙從那人胳膊里掙脫出來,毛毛有些懊惱地舔了舔爪子,刮著腦袋頂上被擼亂的毛。傻子誰允許你親了?我告訴你今晚上要是沒有魚我要你好看!
“晚上做魚給你吃行不?”
哼!這還差不多!
還在吃飯時,傻子接了個電話。
“嗯,正吃著呢。”
“沒呢,我這不是才當(dāng)上組長,哪有時間去找女朋友啊!”
“知道啦知道啦,放心啦!”
“什么小莉小露???你別給我亂拉人啊!”
“行了行了知道了,你早點休息。”
陳迅(哦對了,這個大傻子的本名叫陳迅)把電話掛了,看到毛毛也不吃飯了,就拿著那雙綠油油的眼睛盯著自己,黑色的瞳孔圓圓的,像顆黑加侖,不知道為什么莫名地有些心虛?!耙裁磁笥眩矣忻蛪蛄?,對不對?”
當(dāng)然!能給我鏟屎是你的榮幸!
晚上,陳迅躺在床上蓋好了被子,對站在床尾的毛毛拍了拍床墊,“毛毛,毛毛,來睡覺了!”這樣殷勤的叫喚顯然還是得不到主子的青睞,毛毛洗著爪子,不想理人。
陳迅只好遺憾地去把燈關(guān)了,翻了個身。
過了一小會兒時間,身邊的被子陷下去一個不容易被人覺察的小坑,一個帶著濕氣的呼吸聲在他的耳朵旁響起。
陳迅不動聲色,假裝已經(jīng)睡著了。他背對著毛毛,不知道它在干嘛,只感覺自己身后的被子被拱了起來,一個毛茸茸的小腦袋鉆了進去,隨后一路爬到了自己的胸口上,等站穩(wěn)以后便開始一深一淺地踩著奶。
被小爪子鉤到肉的陳迅裝睡不了,掀開被子,“干嘛?不是不睡嗎?”
哼!要不是看我不來陪你你就睡不著我才不過來呢!
陳迅笑著,又拿大手往它腦袋上擼了一把,把它往上一撈,把臉埋在了毛毛身上,嗯,一股被太陽曬過的被子的味道。
毛毛懶懶的,沒有動,只是倚著枕頭打盹。雖然白天睡得好,但也不等于晚上睡不著,睡覺這么美好的事,有哪只貓能拒絕呢?
唉,畢竟明天早上還得叫這個傻子起床呢。
照顧人類真是麻煩。
今年是毛毛在這個家的第五年。
那個傻子今天出門前就特別緊張。
嗯,緊張。這是毛毛從那個會說話的大盒子里學(xué)來的話,那個大盒子里總是有很多人和景象,永遠都熱熱鬧鬧沒有休息的時候。
傻子從衣柜里拿出了件我從來都沒有見過的衣服。嗯,對于已經(jīng)在衣柜里睡過好幾次并且還把里面的東西都翻了個底朝天的我來說,居然從來沒有見過這套衣服!這個傻子居然有我不知道的事情?更不能忍的是,今天那個傻子居然還妄圖在我的脖子上戴上一個鈴鐺?這簡直是對我的侮辱!在我第三次把那個東西咬掉后,這個傻子才終于放棄了這個想法,但馬上又給我戴上了個蝴蝶結(jié)!這樣子的我!和隔壁家的那只蠢狗有什么區(qū)別!
“嗯!這樣的毛毛可好看了!”陳迅特地挑了一個和自己西裝相配的黑蝴蝶結(jié),覺得這樣的毛毛簡直和自己一樣帥!
毛毛聽了翻了個白眼,又舔爪子洗臉,卻也沒再動那脖子上的領(lǐng)結(jié)。
“毛毛!今天你可要好好表現(xiàn)??!今天我可是期待很久了,你可千萬別給我搞砸了!”
毛毛看著陳迅擺弄出一個大桌子,鋪上了白布,不知道在擺弄著什么。毛毛跳上了桌子,卻被男人立馬抓了下去。
被扔到地上的毛毛動了動尾巴,一臉懵逼,剛剛發(fā)生了什么?這傻子是要造反?
并不甘心的毛毛再次努力蹦上桌子,卻再次被扔到了地上。從沒被這樣對待的毛毛氣得扯著嗓子嗷嗷叫著,而以往不管怎樣都順著他的陳迅卻沒有理會,只是對它說:“一會兒曉露就要來了,還不知道她會不會喜歡貓呢,你可得好好表現(xiàn),別讓我丟臉??!”
曉露?毛毛的尾巴一翹,想起來了,似乎最近讓傻子忙來忙去就是因為這個曉露。每次看到陳迅大半夜還出去給曉露買什么吃的,毛毛就生氣。
曉露能有多好看?有我好看嗎?也就這個傻子整天被人耍得團團轉(zhuǎn)!
正說著,門鈴便被人摁響了。
陳迅立馬去開門,臉上的笑容格外開心。
“你這小區(qū)樓也太多了,我找了好半天!”一個穿著高跟鞋的女人走了進來,黑著的臉并沒有因為陳迅特意準備的晚餐而有任何轉(zhuǎn)變。
陳迅聽到這樣的話,原本笑著的表情顯得有些窘迫,卻也沒說什么,只是拉著女人讓她趕緊坐下。
“呀!”女人看到了毛毛,發(fā)出了一聲尖叫,“你怎么不說你養(yǎng)了貓呢?臟兮兮的,怎么能讓它坐在沙發(fā)上呢?!”
毛毛瞪大了眼睛。這個女人沒搞錯吧?這沙發(fā)可是我的,我愛怎么坐關(guān)你什么事了?
“啊,它叫毛毛。”陳迅趕忙走了過來,“它是我從樓下?lián)靵淼?,你要不要摸摸看?”說著便把毛毛從沙發(fā)上抱了起來,想遞給曉露看看。毛毛在男人的懷里,隔得遠遠的就聞到了那個女人身上傳來的濃郁的香味,熏得它的鼻子難受,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呀!”曉露一皺眉頭,“我最討厭這種小畜生了,除了會花錢,沒有半點用處。”她嫌棄地看了毛毛一眼,說:“還是流浪貓???把它關(guān)在陽臺別讓它出來,多臟啊。你看看,這桌布上都是它的腳印?!?/p>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稍等一下哈?!标愌刚f著,把毛毛抱到了陽臺。
你干嗎?傻子你還想上天了是吧?你敢給我關(guān)在陽臺上試試?!毛毛開始在陳迅的手里不斷扭動著身體,試圖掙脫出束縛住自己腰的大手。
“噓噓噓,毛毛乖?!标愌赴沿埍У搅岁柵_上,安撫道,“一會兒就好,好不好,就在這待一會兒?”他看著毛毛的眼睛,有些無奈道,輕輕在毛毛腦門上親了一口,“乖?!?/p>
兩腳獸你反了是吧?!被關(guān)上的陽臺落地窗外,毛毛暴躁地在玻璃上摩擦著,不斷大聲叫著。直到它眼睜睜看著那傻子把房間門關(guān)上,留它一只貓在陽臺上時,它還是有些不敢相信,這個傻子居然背著它找人了!
怎么辦怎么辦?眼看著自己的地位不保,毛毛焦慮地在陽臺走來又走去。隔壁家那只同樣被人關(guān)在陽臺的哈士奇看見了毛毛,一下從地上爬起來,唰地沖到圍欄邊,“嗚汪”地叫著對著那新來的“牢友”打招呼,興奮地搖著尾巴。
毛毛只覺得這叫聲幾乎要把它的耳膜震破,它將身體弓成一道彎,下意識地發(fā)出恐嚇的聲音。就看見這蠢狗歪著腦袋吐著舌頭,還將臉擠到縫隙中,試圖從里面擠出來。毛毛感覺自己全身的毛都炸了起來,又看了看被關(guān)上的門,不再吱聲。
客廳里,把毛毛關(guān)到陽臺后回來的陳迅并沒有好過到哪里去。曉露的家境殷實,舉手投足總帶著一股看不起人的高傲,陳迅自己也知道和這樣的大小姐在一起確實是他高攀了,以前他都能順著她,可不知道為什么,今天他卻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憋屈。
“我家里人說了,你要是沒有一套200平方米的房子,我是不可能和你結(jié)婚的?!睍月睹蛄丝诩t酒說,“就你那點工資,首付要等到猴年馬月。我和我爸媽說了,可是他們還是不肯松口。怎么辦?你有什么想法?”
又來了。陳迅想著,頭痛道:“現(xiàn)在200平方米的房子對于我來說,壓力確實大了點……”
“那要不這樣吧,你老家不是還有套房嗎?你把那套房子賣了,再加上積蓄,剩下的錢我出,這樣就差不多了吧?”
陳迅一驚:“那房子現(xiàn)在是我爸媽在住,怎么能賣?”
“怎么不能賣?你把那房子賣了,再租套小點的給他們不就好了?”曉露說,“兩個老人而已,那么大的房子住著多浪費?。 ?/p>
陳迅被曉露的話震驚得半晌說不出話來。他到現(xiàn)在才真正認識到,自己和曉露真的是兩種類型的人。以前朋友勸自己,他也沒放在心上,可是最近發(fā)生的種種事情,確確實實地讓他意識到了自己和曉露在許多地方上都有著無法磨合的地方。
或許,得不到的東西,之所以得不到,也是有原因的吧?
一頓精心準備的晚餐還沒開始就結(jié)束了。把曉露送到了車上,陳迅一把扯掉了領(lǐng)結(jié),有些頹廢。
回到家里,看著幾乎就沒怎么動過的晚餐,陳迅一陣心煩,想到了還被關(guān)在陽臺上的毛毛,這小祖宗得被氣炸了吧?他想著,不禁好笑,煩躁的心情也有了些許好轉(zhuǎn)。唉,可得好好給這小家伙道歉啊,陳迅想著,打開了落地窗。
然而,本該在這里的毛毛,不見了。
“毛毛!”
“毛毛!”
“小伙子,找什么呢?”保安大叔從值班室探出個腦袋。
“大叔,我的貓丟了!”陳迅急急地喊道,“一只黑色的貍花貓,大概這么大,你看到了嗎?”
“沒看到嘞!”保安支了下帽檐,說道,“可得快點找到哦,別被哪個不懂事的小孩兒折騰死了?!?/p>
“是啊,”另一個年紀大點的保安說,“前一陣子那B棟的4樓,不就是那阿婆的孫子手腳沒輕重,把家里那貓腿給弄斷了嗎?”他抽著煙,又說,“那貓估計是疼了,給了她孫子一爪,那小娃娃被帶去醫(yī)院打針,回來哭的喲,那主人實在不行,才把貓給送人了不是?”
保安的話讓陳迅心里一驚,愈發(fā)著急起來,抄著手電筒一個草叢一個灌木叢地往里扎,卻始終沒有看到那個熟悉的小影子。
這時候,手機響了,陳迅煩躁地將電話接起來,卻是自己的媽媽在耳邊不斷地碎碎念:“上次見面都談到房子了,不應(yīng)該就差不多準備辦證了嗎?要真不合適怎么不早點說哦,我這里辦宴席的消息都放出去了,你這要讓我怎么整?怎么就談崩了呢?”
“媽這事你先別操心,我現(xiàn)在忙著呢!”
“忙著?這半夜三更的你能忙什么?”陳媽媽一聽來氣了。
“我找毛毛呢!毛毛跑丟了!”陳迅說著,滿腦子里回想著的全是保安大叔剛剛說的話,這大半夜的是沒什么小孩了,但附近說不定就有喜歡虐貓的人呢?那毛毛那么傻,萬一被人逮到了怎么辦?晚上只顧著給曉露準備飯,還沒喂毛毛,萬一毛毛在外面吃了什么東西怎么辦?想到這,陳迅又想到了毛毛的媽媽,一顆七上八下的心瞬間被吊到了嗓子眼,喉嚨梗著個什么東西,生怕翻到下一個樹叢就是毛毛的死狀。就在一腦袋渾渾噩噩時,電話那頭的陳媽媽不知道又說了些什么,得到了兒子敷衍的應(yīng)答時,氣著說道:“別管了,不就是只貓嘛,上哪沒有?稀罕個什么勁?”
陳迅一聽這話,一種無力感忽然蔓延至全身,本就一直繃著的神經(jīng)有些崩潰,聲音也不自覺地高了些:“我稀罕!貓怎么了?貓就沒有感情了嗎?貓的命就不是命了?我告訴你,要是因為這曉露我毛毛死了,我就不結(jié)婚了!”
遠遠的保安還探出腦袋看了看他這邊發(fā)生了什么。陳迅卻沒有在意,掛了電話后就繼續(xù)開著手電筒找貓??墒?,他鉆過了小區(qū)里的每一個灌木叢,翻了排水道,查看了每一輛車的車底,都沒有看到毛毛。
深夜里,陳迅只覺得心頭好像有一盞原本一直亮著的燈,熄滅了。
而且最絕望的是,他不知道這點燈人還會不會回來。
回到家里。沒有了那個鬧鬧騰騰的小家伙,家里忽然冷清下來??粗蛔雷右呀?jīng)涼掉了的飯菜,不知怎的就沒有了收拾的力氣。
在朋友的提醒下,陳迅從手機里翻出了一張毛毛的照片,發(fā)到了朋友圈和微博上。這張照片,毛毛難得地用正臉看了鏡頭,陳迅還記得自己當(dāng)時手上拿著一條剛炸好的小魚干,費了好大勁才終于拍到了的,卻沒想到會在今天派上用場。
手機屏幕一暗,房間又陷入了寂靜的黑暗中。
陳迅躺在床上,沒了那個偷偷摸摸鉆被窩的家伙,他翻來覆去怎么都睡不著。
以前每天上班不管多累,一回到家,看到那個小家伙亮晶晶的眼,一瞬間整個人都被治愈了。即便下了班還被上司在電話里罵得狗血淋頭一臉憋屈,一回頭看到毛毛歪著腦袋看著他,輕輕叫著討小魚干的樣子,什么壞心情都沒有了。
自己一個人出來奮斗的日子里,有什么受不了的委屈只能往下咽,有時候甚至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和朋友說也只會被人嘲笑道:“一個大男人怎么這么矯情?”被這樣說的次數(shù)多了,漸漸地,陳迅也就不再說了??墒遣徽f并不代表這事就過去了,負能量積攢久了爆發(fā)出來時,就是鋪天蓋地的抑郁,幾乎被壓倒。可是每當(dāng)這個時候,毛毛都似乎能夠察覺到,面對陳迅的嘮嘮叨叨,它也不鬧騰,只是靜靜地趴在腿上發(fā)出“呼嚕呼?!弊屓税残牡穆曇簦瑫r不時抬頭在陳迅的胸口蹭一蹭。陳迅也在這默不作聲的陪伴下,度過了一個又一個在大城市抑郁無助的日子,跨過了一個又一個的低谷期。
以前毛毛在自己腿上安穩(wěn)地打著呼嚕時,恍惚間,陳迅覺得自己腿上睡著整個世界,小心翼翼不敢驚擾。
陳迅本來什么都不相信,卻在這個晚上,向自己知道的所有神明都祈禱了個遍。
昨晚心事重重幾乎沒睡,早晨沒有毛毛的鬧騰,陳迅意外地睡過了頭。辦公室里的同事見他神情不太好,卻也紛紛關(guān)心,問毛毛有沒有下落。
陳迅搖搖頭,腦補著毛毛現(xiàn)在的下場,連個應(yīng)付的笑容都擠不出來。
一整天思緒恍惚,下班回家路上卻習(xí)慣性地去菜市場買了魚,站在市場門口愣了許久,才提起袋子往家走。一會兒回去,去每個單元樓底下貼一下告示吧?說不定真的有人能看到呢?
陳迅回到家,看到了空空蕩蕩的鞋柜,心也跟著空落落不知道該放哪。
拿著印好的傳單打開門,陳迅就看到一個年輕女人站在門口。剛想開口問她有什么事,卻一眼看見了站在腳底那個熟悉的身影。
“毛毛?!”
“喵嗚……”是呀,是本大爺我呀,有沒有很想……哇哇哇放開放開??!
失而復(fù)得帶來的狂喜,陳迅抱著貓的手幾乎都在顫抖,把那小家伙抱到懷里,不由分說地就吧唧吧唧地親了懷里的貓好幾口,反反復(fù)復(fù)擼著貓全身的毛,不斷叫著它的名字,又輕輕打了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混蛋幾下,也不管它還炸著的毛,就又親了親它。
毛毛被親懵了,但似乎也能理解這傻子是因為太高興了才這樣做,倒也由著他折騰。尾巴上下甩著,耳朵也撇到了兩旁,臉上一副嫌棄,心里卻暗自得意:人類啊,果然還是太脆弱了,真是讓貓操心啊。
“對不起,實在是太不好意思了?!标愌富剡^神,有些不好意思地看著眼前的女人,說道,“毛毛回來,我有些太開心了?!?/p>
“啊沒事的?!彼f,“我叫許倩,就住在樓上?!?/p>
聽她這么一說,陳迅腦海里原本還有些陌生的記憶突然清晰起來,看著面前人微笑時嘴角凹下去的小小梨渦,心突然跳得有些快,趕忙開門讓人進來坐坐。
陳迅去廚房把準備好的貓魚拿了出來,毛毛惦念了一晚上,“嗷嗚嗷嗚”吃得極其開心。聽了許倩的講述,陳迅才知道了這小家伙居然順著陽臺的桿子直接爬到了樓上,雖然4樓也不是很高,但摔下去肯定還是會受傷。陳迅想想還是有些后怕,摸了摸還在埋頭大吃的毛毛,得到了毛毛不耐煩的“呼?!甭暋?/p>
“我家也養(yǎng)了只虎斑貓,我還是今天早上才在陽臺發(fā)現(xiàn)它的?!痹S倩想著早晨剛醒,就看到兩只貓隔著落地窗大眼瞪小眼的樣子,不禁微笑。
“不管怎樣,還是謝謝你。”
“沒事的,找到就好了,”許倩看了看陳迅印好的尋貓啟事,笑道,“我可替你省了5000塊呢,不知道能不能吃到一頓飯呢?”
陳迅一愣,好不容易平復(fù)下來的心跳又慢慢地加速,他不禁咧出了個傻笑,答道:“當(dāng)然可以?!?/p>
吃完了心心念念著的小魚干的毛毛,站在一旁洗著臉,深藏功與名。
對許倩再三道過謝,陳迅回頭看著站在盤邊添著下巴的毛毛,昨天哽在喉嚨里的一股郁氣消散,如釋重負。
“你昨天啊,要嚇死我了?!标愌赣置嗣哪X袋,親了它一口??粗弊由线€帶著昨晚那個歪歪扭扭的蝴蝶結(jié),他一把給扯了,抱著毛毛往床上一滾,強行抓著它和自己拍了張照片,準備昭告天下。
毛毛看著陳迅對著手機“嘿嘿嘿”傻笑半天,無奈地靠著那人的胳膊就是一癱。
唉,這傻子實在是太讓貓操心了。
今年是毛毛在這個家的第八年。
毛毛迎來了它的第二個鏟屎官,附帶一只名叫“豆豆”的傻乎乎的虎斑貓。
毛毛仗著自己8年的資歷,霸占了大床上兩個枕頭中間的縫隙。然后就被陳迅拎到了新買的豪華貓窩里那只傻乎乎的虎斑貓的旁邊。
你這忘恩負義的兩腳獸!你不想想,要沒我,你們倆會認識嗎!
毛毛撇著耳朵,長尾巴一甩一甩,生著悶氣,就看到旁邊傻乎乎的虎斑貓拿爪子軟軟地壓在自己的身上,毛毛暴脾氣,兩爪子就對著那虎斑貓的臉呼了上去,打了兩下不見那貓反抗,便很滿意地又抱著它的腦袋舔了舔。
“它們一定能好好相處的?!痹S倩笑著說。
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毛毛都過著吃飯睡覺打豆豆的愜意日子。毛毛再也不用擔(dān)心那傻子去上班以后無所事事的漫長白天要如何打發(fā)了,兩只貓上躥下跳過得好不開心。
這個罐子里裝的不是小魚餅干!毛毛再一次看著傻豆豆把裝著白糖的罐子推了出來,懊惱不已。你的鼻子是白長的嗎?這不是小魚餅干的味道!毛毛氣得打了打豆豆的屁股。
看著豆豆委屈的小臉,毛毛氣罷,只得又上去舔了舔它的臉。算了算了,以后這種事情還是我來做吧,你負責(zé)吃就好!
現(xiàn)在陳迅下班后打開家門,站在鞋柜上迎接他的一只貓,變成了兩只貓。
日子一天天過去,最寒冷的冬天終于過去了,窗臺邊那被兩只貓啃得只剩下一根枝干的杜鵑居然熬過了最艱難的日子,長出了一個小小的花苞。
而許倩的肚子,也一天一天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大了起來。
毛毛一開始還沒發(fā)現(xiàn)什么,只覺得許倩身上有股讓貓覺得很舒服的味道。那種味道,就像是被深埋在記憶里帶著奶香的溫暖,就像以前在媽媽懷里的眷戀。
哦,那個傻子要當(dāng)爸爸了。
在剛懷上寶寶時,陳迅的媽媽建議他們把兩只貓送給別人:“那貓也不小了,萬一跳到肚子上怎么辦?”
陳迅和許倩倒是商量了一下,還是舍不得把兩只貓送走,就這么養(yǎng)了下去。
毛毛和豆豆倒也出奇的聰明,再鬧騰也沒往許倩身上蹦跶。只是在晚上看電視時,會安安靜靜地團在她的腿上,靠著她的肚子發(fā)出“呼嚕呼?!钡穆曇?。
就這樣,9個月過后,這個家庭又迎來了另一個新成員,丫丫。
毛毛深深地覺得自己在那個大傻子心里的地位岌岌可危。那個大傻子現(xiàn)在一下班就是直奔嬰兒房,看著丫丫傻傻發(fā)笑,然后再摟著許倩繼續(xù)傻笑,竟是從頭到尾都沒注意過它。
毛毛生氣大叫,嗷嗚,鏟屎的!看我!看我!
陳迅被這聲貓叫嚇了一跳,這才樂呵呵地把它抱在懷里:“啊,這可是我們家的大功臣!”
哼!你知道就好!
許倩看著毛毛這樣也樂,倒是把懷里瞪著眼睛的丫丫湊了過去:“你看,這可是爸爸媽媽的紅娘哦?!睅е滔愕膵雰嚎拷犞G油油的眼睛,看著那沒比自己的爪子大到哪里去的小手掌被她的媽媽抓著,輕輕地摸了摸自己的脖頸。
“咯咯咯……”丫丫一被逗笑,周遭的人也樂個不停。
哼!我需要時時刻刻鞏固我的地位!
豆豆的肉太軟,連著毛摸就像一件質(zhì)量上乘的毛毯一樣。毛毛的肉比較有韌性,摸起來手感更好。這是那個大傻子在比較后得出的結(jié)果。
從此,毛毛在家里的任務(wù)又多了一項,就是哄家里的新晉小祖宗丫丫睡午覺。這項任務(wù)在毛毛看來比之前安慰那個傻子輕松多了,只要把尾巴一團,往那一圈,丫丫摸著毛毛,摸著摸著就睡著了,比什么安眠曲都有用。
今年是毛毛在家的第12年。
陳迅的媽媽也住進了這個家,并且在住進這家的第一個晚上,用一道炸得金黃的小酥魚俘獲了毛毛的心,毛毛大方地允許她把自己抱在腿上看電視。
毛毛決定要把丫丫在自己心里的排名上升一名,僅次于自己的大傻子的第二名。
丫丫今年已經(jīng)快3歲半了,正處于會講話愛思考的年紀。每日就抱著毛毛和豆豆講故事給它們聽,拿著個乒乓球就能和兩只貓玩上半天。
陳迅的媽媽總是樂呵呵地看著她們耍,然后慢騰騰地給自己的小孫女織著毛衣。
“奶奶!毛毛的小毯子也破了!”丫丫抱著奶奶的胳膊,撒著嬌,“你也給毛毛做一條新的好不好?”
“嗷?”新毯子?毛毛支棱起耳朵,貓窩里的那條毯子是許倩給自己送的見面禮,雖然放在貓窩里也就睡個午覺時候用,但也耐不住兩只貓在窩里打架又抓又撓的,卻也是舊了。
“好,奶奶做完這件毛衣,就給它織新的小被被哈!”
不行不行,除了新毯子,還要吃小酥魚!
“毛毛說,它還要吃小酥魚!”丫丫眼睛一轉(zhuǎn),對著奶奶喊著,“今天在幼兒園,老師夸我可乖了!還給了我張貼紙。毛毛也乖,所以奶奶要給它做小酥魚,好不好?。俊?/p>
“好好好,”奶奶笑著,摸了摸在自己腿間蹭來蹭去的大貓,“晚上就給你和豆豆做酥魚啊,乖?!?/p>
今年是……第幾年來著了?
15年。豆豆應(yīng)了一聲。
噢,都已經(jīng)15年了啊。毛毛躺在窗臺邊,曬著太陽,不想動彈。
丫丫已,6歲了,今年是她上小學(xué)的第一年。剛放學(xué),丫丫就跑到窗臺親了親毛毛,再親親豆豆,說:“毛毛,豆豆,我回來了!”
毛毛閉著眼睛,尾巴輕輕搖了搖,示意聽到了。
“奶奶,毛毛的呼吸聲越來越大了,”丫丫跑去廚房,對奶奶說,“毛毛的肚子里是不是藏了個風(fēng)扇呢?”
你肚子里才藏了個風(fēng)扇呢。
毛毛閉著眼睛在心里回著嘴。
要入冬了,天氣越來越冷。
毛毛越來越不愛動了,除了吃飯,就是窩在貓窩里睡覺,下午時跳到窗臺上去曬太陽。
漸漸地,毛毛連窗臺也跳不上去了,便每日除了吃飯,就窩著睡覺。
但是不管怎么樣,每天晚上那個大傻子下班的時候,它還是一定要去門口等著的。不管誰叫它去吃飯它都不去。
從前是站在鞋柜上,等鞋柜跳不上去了,就站在鞋柜旁等著。
那個大傻子在公司的職位越升越高,下班的時間也越來越晚,毛毛心里想著,這個大傻子真是,仗著我喜歡他,居然敢這么晚才回來!但當(dāng)陳迅回家時,還是會“喵嗚”地叫上一聲,討上一個抱抱,然后才舍得回去和豆豆一起吃飯。
又是一個降溫的日子。
天氣變得好冷了呢。
毛毛有些費力地走到鞋柜旁,閉著眼睛想站著打盹,卻總覺得有些累。躺一會兒吧?我都站著等那傻子那么久了,躺一會兒,他應(yīng)該不會生氣吧?
嗯,他應(yīng)該也不敢生氣。
毛毛的眼睛慢慢閉上,卻沒有發(fā)現(xiàn)陳迅早就已經(jīng)打開了門。
“毛毛?毛毛?”
是那大傻子回來了?咦?怎么還哭了?毛毛用盡全身力氣卻怎么也睜不開眼睛,只能開一條小縫,只能動動尾巴,想要安慰安慰那傻子。
一旁那個戴著口罩的醫(yī)生對著陳迅和許倩、丫丫說了些什么,兩人紅了眼眶,丫丫“哇”的一下就哭了出來,哭聲太大,以至于毛毛居然被她哭得精神了許多,睜開了眼睛。
“爸爸!爸爸!毛毛它看我了!”
丫丫握著毛毛的小肉墊,哭得淚眼汪汪,過了好一會兒才被同樣紅著眼睛的許倩帶了出去。
啊,是這樣啊。
毛毛知道了,這一天還是到來了。
不賴不賴,好歹我毛毛貓生活得也沒什么遺憾了,哦對!有一個,就是那個大傻子帶我去割了蛋蛋,害得我沒有辦法找美美生孩子!啊,說到美美,倒是好久沒有見到它了呢。
哦不,還有呢,豆豆那只蠢貓還是不會偷小魚餅干。哼,看我走以后誰再偷給它吃!
陳迅帶著自己媽媽給毛毛織好的毯子,輕輕地把毛毛給包好,一邊流著眼淚一邊輕聲說著:“沒事了啊,毛毛,一下子就過去了。去投胎吧。沒事的,我們都在這里陪著你?!闭f完以后,再一次親了親毛毛的腦袋。
唉,傻子,你別哭了,哭得太丑了,我都不想看到呢。毛毛忽然回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那只大手曾經(jīng)帶給自己的溫暖,給了自己第二次生命。
啊,當(dāng)時我就這么有眼光認定你了呢,我真是太厲害了。
冰冷的液體漸漸流入血液,毛毛的意識有些模糊,但惦念著剛剛那個還帶著煙味的親親,想開口再叫他一聲傻子,想再撒一次嬌,卻叫不出聲了。
那個傻子卻像是開竅了一樣,主動抱起了毛毛,再一次將吻落到了毛毛的腦袋上。
嘿,傻子,別哭了。
毛毛睜著發(fā)著光的眼睛,看著陳迅的樣子有些無奈。
好吧,就勉為其難地告訴你吧,我其實去了一個很好玩,還有吃不完的小魚干的地方了呢!你也知道我貪玩,小魚干又那么好吃,我才不會那么快回來的,所以沒關(guān)系的。
還有!不準養(yǎng)其他的貓!萬一其他的貓欺負豆豆那個蠢貨怎么辦?如果,如果真的有貓,對豆豆好,對丫丫也好的話,那就養(yǎng)吧。但是,你心里第一的位置必須還是我的!每天,不用每天都想我,只要有一點點,嗯,就是我指甲那么大的一點點想我就好了。
還有啊,多花點時間陪奶奶,她做的小酥魚那么好吃,你怎么舍得那么晚才回家呢?丫丫比我長得都快呢,一不留神時間就沒了呢。所以啊,陪伴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呀,知道嗎?就像以前小時候每晚我都陪著你一樣,以后可要好好照顧自己呀,畢竟人類是很脆弱的生物呢。
好啦,我要走啦。
再見啦,大傻子!
毛毛說著,對著他喵了一聲,轉(zhuǎn)身跳進了白霧中。
陳迅眼睛猛地一睜,看到的卻是漆黑的臥室天花板。
是個夢啊。
“喵嗚?!倍苟拱l(fā)現(xiàn)了陳迅,湊上前乖巧地蹭了蹭他的手指,然后趴在了他的懷里,肚子里發(fā)出了“呼嚕呼?!钡穆曧憽?/p>
陳迅想著剛剛毛毛的話,不禁微笑,這家伙,真的是。
是啊,現(xiàn)在我的世界,還有其他人了呢。
15年只是人的整個生命的一段時間,但卻是它們的一生。
謝謝你,愿意花了自己一輩子的時間來陪伴我。
責(zé)任編輯 楊靜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