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花是一座城,城是一朵花”的攀枝花;在巍巍寶鼎山下,滔滔金沙江畔;在開采光明的寶鼎礦區(qū)花山煤礦,有這樣一朵潔靜如蓮、清淡如菊的善良之花。這朵花,雖不嬌艷,但卻像蒲公英的種子,四處飄散,落土生根,永不凋謝。這朵花,就是被人們廣泛傳頌的“礦山媽媽”——陸學英。
那一天,筆者慕名來到川煤集團攀煤公司礦建社區(qū),向路人打聽“礦山媽媽”陸學英。一位老人隨手一指,“再拐一道彎,過兩個坡坎,喏——溝溝下面,就是她的家?!币粧€寬的坡坎,蛇一樣地朝山溝溝蜿蜒而去……兩間帶一拖的“干打壘”的土坯屋,低矮、昏暗,沒進屋就壓抑得令人喘不過氣來??匆谎圻@破舊不堪的老屋,又望一望高遠無垠的天空,我無法想象,那位“礦山媽媽”——陸學英,原本生活窘迫的她,在十三年的時間里,是怎樣義務收養(yǎng)了四名孤兒……二十七個春夏秋冬,陸學英的人生和這些孤兒的命運緊緊地拴在了一起,她用自己綿綿不絕的大愛,為那些原本黯然失色的生命點亮了希望之光。
一九八五年,隨著“農(nóng)轉(zhuǎn)非”政策的放開,一大批“農(nóng)轉(zhuǎn)非”家屬陸續(xù)遷入攀枝花礦務局(攀煤公司)。陸學英就是其中的一個。
這一年,陸學英三十一歲。陸學英帶著未成年的兩個女兒(保格長英、保格長芳)、一個兒子(保格澤民),來到在花山礦挖煤的丈夫保格長壽 (彝族) 的身邊,并將全家人的戶口從云南永勝縣農(nóng)村遷移過來,開始了礦區(qū)的另一種生活。
當時,礦區(qū)房子異常緊張,陸學英一家子只得擠在礦上分給丈夫的一間單人宿舍里。陸學英暗暗發(fā)誓:“我們要有一個自己的家?!倍@個所謂的“家”,其實就是“房子”。要想有屬于自己的房子,就得靠自己動手來解決。一向閑不住的陸學英,趁丈夫下井挖煤時,她悄悄來到花山礦區(qū)附近轉(zhuǎn)悠,山上、溝邊,甚至垃圾場,她都不放過。沒幾天,她就在礦建處片區(qū)的一處山坡上,選中了一塊窄小的空地。陸學英每天一早就來到這塊小空地,舉起鋼釬、鐵錘,將石塊敲碎,然后又用鎬頭把地面整平……一個月過去了,“小空地”變成了一塊三十多平方的“大屋場”;兩個月、三個月過去了,一個兩間帶拖的“干打壘”的房子,“戳”在半山腰上,盡管矮小,在光禿禿的山腰間,卻特別打眼。
那些礦區(qū)的男人女人們,只要一看到那間屋子,就會想到陸學英,就會用贊佩的口吻說:
“真是個女漢子!”
作為依附在丈夫身邊的家屬,僅僅靠丈夫挖煤一鍬一鍬“鏟”出來的那點兒微薄的收入,顯然是不夠一家老小“啃”的。為維持家里的基本生活開銷,陸學英便四處打零工、拾煤渣、撿垃圾、開荒種菜、飼養(yǎng)家禽……以貼補家用。
一九九○年的一天,陸學英像往常一樣,正在山上撿煤,看見一個身體瘦弱的小男孩,臉上布滿灰塵,衣衫破爛,裸露在外的皮膚潰爛流膿,正被幾個比他大的男孩圍著欺負。小男孩無還手之力,只好任由他們?nèi)蚰_踢。這個男孩就是七歲的谷麗華。陸學英急步上前,幾聲怒吼,將那伙小孩兒攆走,一番噓寒問暖后,將谷麗華領回家。谷麗華告訴陸學英,自己的父親已不在人世,親生母親也不知所蹤,他成了流浪街頭的孤兒。聽著谷麗華用稚嫩的聲音講述著自己的遭遇,陸學英潸然淚下。
陸學英在給谷麗華洗澡時,發(fā)現(xiàn)孩子全身的皮膚都潰爛了,有的地方還淌著膿水。陸學英以為是麻風病,急忙將孩子送往礦區(qū)醫(yī)院,醫(yī)院看到孩子的情形,要求交兩千元押金。當時連二百元也拿不出的陸學英苦于無奈,只好又把谷麗華背回家中。自那后,陸學英每天上山尋草藥熬水給谷麗華擦洗,在陸學英精心照顧下,谷麗華身上的潰爛處一天天好起來。從此,谷麗華就成了陸學英的第四個孩子。也成了第一個被陸學英收養(yǎng)的孤兒。
原本連糊口都成問題的一家五口,忽地又多出了一張嘴,家里的境況顯然愈加艱難。
最讓陸學英想不到的是,谷麗華小小年紀就吸食上了毒品。一天,陸學英正在地里干活,女兒氣沖沖地對媽媽說,快去看看你帶回來的好兒子吧,正在吸毒呢!陸學英趕緊跑到一堆煤渣旁,果然看到谷麗華正跟一幫男孩在吸毒。她沖上去,狠狠地扇了谷麗華一記耳光:“你,你咋不爭氣,沾上這種要命的東西??!”她一邊說著,一邊擰著他的耳朵,把谷麗華拖回了家。
回到家,谷麗華向陸媽媽哭訴:說是那些大孩子逼著他吸毒的。他們威脅他,如果他不吸,就把陸媽媽殺掉!“媽媽,你晚上千萬不要一個人出門,他們要是把媽媽殺了,我就沒有媽媽、沒有家了……”陸學英鼻子一酸,“乖兒子……”她摟著懂事的谷麗華哭成了一個淚人兒。
為了讓谷麗華有一個良好的成長環(huán)境,陸學英同老家的弟弟商量,決定把谷麗華帶回云南永勝,由弟弟照顧。谷麗華到云南后,陸學英每年都要抽空去看望他,給他帶去新衣服和好吃的東西,用慈愛柔情溫暖他……谷麗華不僅成功戒掉毒品,還順利地完成了學業(yè)。
如今,谷麗華已成家立業(yè),小孩念小學三年級,一家人過著幸福美滿的生活。谷麗華說,是陸媽媽給了他第二次生命,給了他重新做人的機會,給了他缺失的母愛。每到逢年過節(jié),谷麗華都要從云南打電話問候陸媽媽,囑咐陸媽媽保重好身體,不要太操勞。每次接到兒子古麗華的電話,陸媽媽——這位“女漢子”的心頭,總會漾起一汪慈愛柔情……
一九九八年,陸媽媽又收養(yǎng)了一對姐弟。
這對姐弟,就是姐姐羅小明、弟弟羅剛。姐弟倆一個上小學三年級,一個讀小學二年級。姐弟倆的父親因長期患病,抵抗不住病痛的折磨,拋下一家子尋了短路。而母親目不識丁,只好靠到煤山上撿煤渣勉強維持生計。一次撿煤時,母親不小心被矸石砸傷,落下了終身殘疾。后來,母親又被一個外地人以介紹工作為由,給了一包東西叫她帶到外地,沒想到途中檢查時,警察從她的包里搜出了一百二十克毒品,最終以販毒罪被判了刑。從此,可憐的姐弟倆成了無人照看的孩子。
陸學英得知后,四處打聽,找到姐弟倆的住所,將兩個孩子帶回家中撫養(yǎng)。
“媽媽見不得這些孤兒受苦,無論自己多么困難,也要想辦法幫助他們。”女兒保格長芳最了解善良仁慈的媽媽。丈夫保格長壽看到妻子又帶回兩個小孩,一向隱忍的他終于“發(fā)話”了:“哼!你自家屋子還漏雨呢,還想給別人家接漏子?!?/p>
“多可憐啊,這姐弟倆……”陸學英剛一開口,淚就下來了。那一串串淚水也打濕了丈夫的心:“唉——隨你吧!”丈夫其實心里清楚,“不隨”又能怎樣呢?妻子可是個一旦認定,九頭牛也拉不回的犟牛啊!
到陸媽媽家后,姐弟倆的身體一直不好,總是三天兩頭的生病。姐姐羅小明讀高二時,得了肝炎,學校怕傳染,只好退學回家。這可急壞了陸媽媽。她四處求醫(yī)問藥,幾年下來,治好了羅小明的病。弟弟羅剛由于長期營養(yǎng)不良,從小就體弱多病,陸學英為了給他醫(yī)病,跑遍了所有的醫(yī)院,有些藥太貴,買不起,她就找兄弟姐妹、左鄰右舍借錢。在陸媽媽的悉心照料下,姐弟倆的身體漸漸地恢復,并健康成長,久違的笑容重又洋溢在姐弟的臉上,也甜在陸媽媽的心頭。
那時候,家里的孩子多,糧食不夠吃,陸學英不得不到鄰近的村民家干農(nóng)活。因為陸學英手腳麻利,肯下力,“別人只給八元一天,主人家卻主動要給我十元一天?!标憣W英笑著說。
那時候,省吃儉用的陸學英總是在農(nóng)貿(mào)市場快要收攤兒時,才去買些“邊角余料”,或是去撿別人不要的老菜葉子。生活最困難的時候,她還托人從老家運來土豆,每頓變著花樣給孩子們烤土豆、煮土豆、紅燒土豆……孩子們說,媽媽做的“土豆宴”可是一絕呢!
那時候,陸學英不光到建筑工地上打小工,背磚、背水泥、沙石,還到井下挖煤、到焦化廠煉焦……有一次,由于背的石頭太重,加上坡度太陡,因體力不支,陸學英連人帶石頭從山坡上滾了下來,手臂骨折,頭部也撞傷,到現(xiàn)在,頭還時常痛。 “家里幾張嘴等著吃飯,如果不四處找活干,孩子們就只有餓肚子,孩子們正長身體,可不能虧了他們啊!”
“你養(yǎng)這么多孩子,何苦喲!”
“哼,想上電視想得先進唄!”
“又不是你身上掉的肉,把他們丟了算了!”
面對人們的熱嘲冷諷,陸學英總是平靜淡定地說:
“這些孩子,一個都不能丟!”
媽媽,我要您活著……
家庭的重擔壓得陸學英喘不氣來,身體也一日不如一日。有一個月,丈夫只開了一百一十二元工資,除去還給鄰居家的一百元,家里就只剩下十二元錢了。丈夫氣得數(shù)落她是個“敗家子”。一向堅強的陸學英不禁悲從中來,覺得讓孩子們受苦,是自己無能。在無人時,她拿出繩子拴在房梁上想結(jié)束自己的生命,結(jié)果,節(jié)骨眼上,繩子斷了。陸學英覺得這是上天不讓她走,她走了,可憐的孩子們怎么辦?她重新收拾心情,鼓起生活的勇氣。
然而,屋漏偏逢連天雨,不久,陸學英又得了胰腺炎,醫(yī)院下了病危通知。當時,羅剛正在成都上大學,得知媽媽病重,危在旦夕,正在醫(yī)院搶救,羅剛毅然決然地放棄學業(yè),趕到醫(yī)院。一路上,他腦海里像過電影一樣,盡是媽媽對他和姐姐的呵護與疼愛……
羅剛找到主治醫(yī)生詢問媽媽的病情。醫(yī)生無奈地搖頭:“準備后事吧……”
“不!”羅剛“撲通”一聲跪在醫(yī)生面前,淚流滿面地求醫(yī)生:“大夫,你一定要救活我媽媽……我要媽媽活著,我要媽媽活著啊!”
或許是好人,或許是羅剛的真情感動了上帝。在醫(yī)院的全力搶救下,走了一趟鬼門關的陸學英又回到了孩子們身邊。
從入院到出院僅三個月時間,陸學英就康復了。醫(yī)生都說這是個奇跡。
陸學英出院后,她第一時間想到是,兒子羅剛是因自己的病輟的學。每每想到這些,就心如刀絞。“兒子,你要上學,只有上學,你將來才會有出息?!痹陉憣W英的苦口婆心的勸說下,羅剛又上了攀煤公司的一所技工學校。兩年后,技校畢業(yè)的羅剛,成了攀煤公司救消大隊的一名消防員。
幾年后,羅剛的姐姐羅小明喜結(jié)良緣,并育有一雙兒女。姐弟倆只要一說起“陸媽媽”,都會說:“陸媽媽的養(yǎng)育之恩比天高,比海深?!?h3>人心都是肉長的
二○○三年,陸學英的家庭又迎來了一位特殊的成員,確切地說,應該是兩位。為什么說特殊,因為這是位剛懷孕的女子。女子肚子里的那個未出生的孩子就是陸學英后來撫養(yǎng)的第四個孩子——馬松。
可憐的馬松,他做夢都沒想到,媽媽剛懷上他,父親就被判了刑。雖然夫妻離異,但女子執(zhí)意要生下孩子。
那個懷著孩子的女人,原來竟患有嚴重的癲癇病。
陸學英得知情況后,不容分說,就把那個半瘋半癲的“準媽媽”帶回家,精心照料,生怕有個閃失。半年后,女子順利產(chǎn)下一男嬰,取名馬松。馬松出生后,陸學英不僅精心侍候月子,還白天黑夜地守護襁褓中的馬松。為了讓孩子的媽媽調(diào)養(yǎng)好身子,多下奶,她把自己養(yǎng)的幾只正在生蛋的老母雞殺了,伺候“月母子”。
自此,馬松娘兒倆就在陸學英家安家落戶。如今,馬松已經(jīng)十三歲,其他的幾個哥哥姐姐都已成人,成家立業(yè)。為了讓馬松有更好的學習環(huán)境,陸學英還把馬松轉(zhuǎn)學到離家較遠的一所學校。陸學英說,孩子們都出去了,就剩下小馬松了,更得好好培養(yǎng),將來成為對社會有用的人。已上初中二年級的馬松在陸媽媽的照顧下,正健康茁壯地成長。
陸學英的親生女兒保格長英說,小時候,很不理解媽媽為什么要這樣做,每每這時,陸學英就告訴她:“不管是親生的還是收養(yǎng)的,都是媽媽的孩子?!比缃瘢8耖L英也是兩個孩子的母親了,愈發(fā)覺得媽媽平凡中的偉大。
陸學英說,她見不得別人受苦。殊不知,在別人眼中,她才是最受苦的人,但她自己卻渾然不覺,反而覺得能夠幫助人是一件無比快樂幸福的事情。哪怕兜里只有十元錢,她覺得自己花了太可惜,應該與別人分享。
筆者采訪她時,恰好遇到她拿著賣廢品掙來的二百元錢去看望距離她家不遠處的一個殘疾人——二十六歲的王國全。說起王國全,陸學英就止不住掉淚,說這孩子年紀輕輕,太可憐了。王國全患有進行性肌肉萎縮、肌無力已經(jīng)二十四年了,無法行走,只能坐輪椅,而且還消化不良,進食困難,體重只有五十斤,生活完全不能自理。母親只好全天候照顧他,父親在外打臨工,家里還有三個正在上小學的妹妹,日子過得異常艱難。陸學英每月都要把省吃儉用和拾荒賺來的錢去接濟他家,從未間斷過,不僅如此,她還經(jīng)常買米買菜給他家送去。一個六十三歲、已是風燭殘年、本該頤養(yǎng)天年的老人,卻時時掛念著他人,照顧他人。
在一次拾荒時,陸學英還發(fā)現(xiàn)一個十歲左右的孩子趴在垃圾堆旁,這個孩子是個啞巴,身有殘疾,家住河門口。陸學英覺得孩子很可憐,自那后,陸學英每月也要接濟孩子二百元。陸學英時常告訴已成人的孩子們,說人心都是肉長的,心歪,人才歪,看到這些可憐的孩子們,哪能不心疼呢。
社區(qū)成立志愿者服務隊時,她得知消息就積極報名加入,并成為一名志愿者骨干。陸學英的隔壁鄰居是一位企業(yè)退休的孤寡老人,行動吃力,性格內(nèi)向,鮮與外人接觸,由于年高體弱,行動不便,陸學英便主動照顧起老人的起居生活,定時幫老人清洗被褥,打掃衛(wèi)生,時常買些生活日用品給老人送去。在陸學英細心照料下,老人的屋里和身上都干干凈凈。
在陸學英的心里,幫助別人是一種快樂,只要鄰里有需求,她都會盡心盡力地幫助解決。有一次,丈夫把頭天開工資的兩千元錢交給她,沒過幾天就沒了。丈夫問他錢都哪兒去了,她說不小心丟了,實際是她拿這些錢去接濟了別人。丈夫沒再深問,知道一定是她又去做好事了,這么多年,也習慣了。經(jīng)常有人問她會不會很累,會不會后悔,她從來都是笑著說,“我很幸福,很充實?!眴査秊槭裁纯偸菍e人那么好,她笑著說,“每個人對我很好,我只是用自己的力量做一些平凡的事,而且我真的從中感到很快樂,也很幸福,幫助別人真的是很快樂?!边@是陸學英發(fā)自內(nèi)心的聲音。
陸學英的大愛精神在礦區(qū)廣為傳頌。陸學英鮮為人知的事跡,經(jīng)由媒體報道,感動了很多觀眾和讀者。二○一二年,陸學英獲得“攀枝花市第二屆道德模范”榮譽稱號;二○一三年,陸學英被四川省委宣傳部、省文明辦評為“四川省十大最美志愿者”榮譽稱號;二○一四年,陸學英相繼獲得“攀枝花好人”“四川好人”榮譽稱號;二○一五年,陸學英獲得“中國好人”榮譽稱號。
馬曉燕:中國煤礦作家協(xié)會會員,四川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中國散文學會會員,魯迅文學院首屆煤礦作家高研班學員。在《陽光》《中國煤炭報》《中國安全生產(chǎn)報》《中國人口報》《精神文明報》《攀枝花文學》等發(fā)表文學作品,曾獲“新視野杯”全國文學作品征文大賽二等獎、全國散文作家論壇征文大賽二等獎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