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磊

壓抑者之歌

小區(qū)門口那些賣花的，賣水果的

跑摩的的，開出租的

一整天都被釘在自己的車座上

那些發(fā)傳單的收停車費的，打掃街道的

當門迎的，釘鞋的

從早到晚都被釘在一截馬路上

我每次看到他們越彎越深的身體

就想到了一張張緊繃的弓

總感覺他們卯足了勁

想把自己射到天空去

可生活總是重重壓在身上

他們都是壓抑的彈簧

憋著一肚子說不出的悲傷

命 運

城市上空讓我們倍感無奈的霧靄像命運

街頭慘不忍睹的交通事故像命運

每具如玩具般被操控的身體像命運

祖母的眼睛愈發(fā)渾濁

她還沒有打聽到那盞遺失的煤油燈的下落

祖父在病堆中端坐

像一簇干枯的野草等待一把烈火

我像一輛灰頭土臉的摩托

在城市深夜的街道轟隆隆駛過

發(fā)出哀嚎般的噪音

也像命運

鳥 巢

那該是村莊最古老的咒語或神器

像從遠古流傳至今

被越描越黑的秘密

像高懸在半空的黑洞

吸走與沙為伍卻也溫柔的風

吸走靠地為生誠誠懇懇的農(nóng)人

這其中就包括我的外公

我一直相信他就是變成了那只

從黑洞飛出的黑鳥

黑鳥是上帝擺在天空的燈

村口楊樹高舉的這個鳥巢

多像一個人臉上的痣

無論故鄉(xiāng)變得多老

或我變得多老

仍能一眼將它認出

暮春記

鍋底升起的霧氣擋在我們面前

看不清彼此的面部表情

你端起一盤肉連同那些被你反復念叨的

故事和一個我不知道的男人的名字一塊下鍋

看它們在沸水中翻滾，疼痛，呼救

熟透，麻木不仁。你像個袖手旁觀的漁民

不緊不慢地打撈這些仿佛死去的事物

我想告訴你些什么卻還是選擇沉默

我們的處境是何其相似

人啊，為什么只會受傷

而學不會自我療傷

像窗外那些再次蔥蔥郁郁的樹木那樣

它們總能舍棄得干干凈凈

所以再次得到得充沛豐盈

夏日帖

不再獨愛光和鳥鳴

城市的霓虹燈和汽笛聲

算是鋼筋混凝之中最柔軟的部分

不再低著頭反復走一條路

眼睛迫切需要補充新的風景與事物

不再把自己比喻成原地打轉(zhuǎn)的陀螺

而是一把自作主張的剪刀

像法西斯一樣獨裁自己的生活

不再相信緣分

不再恨那個背叛我的女人

依舊從骨子里偏愛

西瓜身上翠綠的花紋

它們像年輕的愛情

即使被一柄鋒利的刀子攔腰斬斷

各執(zhí)一半的花紋依然好看

只是后來者享用了因果遺留的甜

隱忍術(shù)

她們不但擅長種植術(shù)和收割術(shù)

還擅長模仿一種名為苦菜的植物

在自己的體內(nèi)搭建倉庫

她們?nèi)諒鸵蝗站毦碗[忍術(shù)

善于用苦水鍛造筋骨

用疼痛將肉體重塑

她們似乎本來就是苦的本身

若不將其身體搗碎

休想讓她們自己流出一滴淚水

獨居術(shù)

我深知不該試探人性

那是一件危險

并令人沮喪的事情

我拆開“磊”字

將三塊石頭依次丟進

草叢

湖中

人群

草叢中有鳥群飛出來

湖面上有魚群探出腦袋

唯有那群人若無其事地散開

就像把一塊石頭丟進一堆石頭

在城市

一個接一個的人在人群中走丟

因此我們必須擅長獨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