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靜

聲聲慢

[宋]李清照

尋尋覓覓，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三杯兩盞淡酒，怎敵他、晚來風急？雁過也，正傷心，卻是舊時相識。

滿地黃花堆積。憔悴損，如今有誰堪摘？守著窗兒，獨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

作為古典詩詞美學審美范疇，意境本質(zhì)就在于情景交融，心物合一。在詩詞創(chuàng)作中，只有創(chuàng)造出詩歌中富有獨特意味的“象”，達到主觀性和客觀上的統(tǒng)一，做到 “心入于境，神會于物”，才能夠做到“因心而得”。最終達到情景交融而又虛實相生的藝術境界。

《聲聲慢》作為古典詩詞代表作之一，在意境營造方面也十分成功。著重營造出一個愁苦凄涼的意境，一字一淚，哀婉凄清，表達出詞人對家國幻滅、親人離世、流離失所的暮年愁苦之情。

而作為古詩詞品讀重難點的意境美鑒賞，不僅要求我們能夠通過表面的文字對內(nèi)容以及情感進行一個深層次發(fā)掘，同時又要能夠知人論世，聯(lián)系時代背景來做到以意逆志，品味詩詞韻味。對于《聲聲慢》的意境賞析主要從以下幾點入手。

一、抓住意象，感知內(nèi)涵

所謂意象是指在詩歌中融入作者主觀情感的客觀物象，是主觀情感投射下的客觀物象所呈現(xiàn)出來的兩者統(tǒng)一。就是將有限的眼中實景通過想象，達到與無限的境虛實結合的境界，從而獲得超然物外的審美體驗。

鑒賞詩歌的意境，得從具體意象出發(fā)，從而追本溯源，來探究其傳統(tǒng)固定的情感內(nèi)涵。在李清照的詞中，最常出現(xiàn)的就是“花”“酒”“雨”等意象，而這些辭藻的背后更多的是寄托了詞人內(nèi)心不同的思想情感。

在篇中，作者為了突出內(nèi)心的凄涼愁苦僅用“淡酒、晚風、孤雁、黃花、梧桐、細雨”六個意象貫穿全詩，并非酒太淡而是愁太濃，晚風中孤雁飛過，勾起對故鄉(xiāng)親人的無限思念；以黃花自喻，感慨自己年事已高，寂寞梧桐相思雨，剪不斷的是別離愁緒。

二、大膽想象，體味留白

對于造境，必須由一般物象到意象再到意境這一思維過程?！跋蟆笔仟毩⒂邢薜?，是作家的文學語言刻畫出的具體形象；而“境”卻是相互關聯(lián)的，具有無限性，必須要經(jīng)過主體想象虛構，將眼前之景與景外之景相結合，才能達到物我同一境界。因此，在詩詞的教學過程中，必須要引導學生抓住意象，并要大膽想象聯(lián)想來體會作者的言外之意，味外之味。

李清照寫愁情時，也是同樣借助短短六個意象來表達。通過孤雁、黃花、梧桐、細雨這四個常見意象，來傳遞內(nèi)心凄涼。即使借酒澆愁，也不能緩解身心孤獨。開篇就是“尋尋覓覓”，不僅在行動上摸索，也是在內(nèi)心世界的苦苦追尋，但是最終無果，冷冷清清，只留下凄凄慘慘的自己。疊詞反復運用，更引起讀者的共鳴。

由動作上的尋找，到結果失落，最后又借酒澆愁，卻被一只孤雁激起了內(nèi)心的萬千波瀾，可憐自己孤苦無依、淪落天涯的身世。而這些必須要發(fā)揮自己的想象力，體味詩歌留白藝術特色，在同情詞人悲慘遭遇時，最終能夠體味作者的話外之音，填補空白，感受作者的愁苦心境。

三、虛實相生，情景交融

意境作為中國古典詩學中富有濃厚民族色彩的審美范疇，其本質(zhì)特征就在于虛實相生，情景交融。

司空圖提出了“思與境偕”，強調(diào)作者主觀情思與客觀物境的和諧共生，從而達到妙合無垠、情景相生的詩美意境，追求情景交融，突出創(chuàng)新意象的重要性。其《二十四詩品》的各種風格，也正是他對“象外之象，景外之景”和“不著一字，盡得風流”的審美追求的體現(xiàn)。近代王國維也提過“一切景語皆情語”?？梢姡诳坍嬕庀蟮耐瑫r，也要蘊含作者內(nèi)心豐富的情感。

在《聲聲慢》中，李清照在開篇就用14個字的疊詞化抽象為具體，生動勾勒出作者愁苦的內(nèi)心歷程。由眼前孤雁聯(lián)想到自己漂泊半生，無所寄托；過渡到下片的滿地黃花堆積塵土中，無人欣賞，聯(lián)想到自己年事已高，容顏不再，青春不復的憂傷；“守著窗兒，獨自怎生得黑”一句，更是對自己的內(nèi)心發(fā)問；最后一句“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更是發(fā)出內(nèi)心吶喊，畫龍點睛，刺激讀者的心弦。在表達上，形散神不散，首尾相連，意象銜接自然，體現(xiàn)出孤苦無依卻又難以訴說的內(nèi)心愁悶。

四、知人論世，以意逆志

“自古逢秋悲寂寥”，古人對秋景描寫多是蕭瑟，在意象上多與黃昏、殘陽、黃花、孤雁相連，不僅能夠給人視覺沖擊，還能引發(fā)內(nèi)心的悲哀?！堵暵暵芬彩侨绱?。突破詞的表面，我們來探究作者愁的原因，就不得不聯(lián)系當時背景來揣度作者內(nèi)心的復雜情感。這也是探究詩歌藝術價值的途徑之一。

靖康之變后，詞人身處亂世之秋，由亡國之恨到喪夫之痛，由鋃鐺入獄到孤獨而亡，晚年生活禍不單行。帶著一腔悲憤，孤獨離世，讓人唏噓不已。由情愁（獨居之苦）—家愁（喪夫之痛）—國愁（亡國之恨），這一個“愁”卻蘊含了無限內(nèi)涵，這哪能用一個簡單的“愁”字說得清呢？在歷盡滄桑后，坎坷人生終得繼續(xù)，而伴隨自己的只能是無盡的寂寞和難以訴說的離愁！

善于寫詩的人，能夠憑借精練的語言，借助個人構思想象，來表現(xiàn)出豐富的意蘊，而李清照當屬其中之一?！堵暵暵芬粤攘葦?shù)語寫盡了詞人的別樣愁情和漂泊天涯之感，引發(fā)無數(shù)后人的共鳴。“意在言外，言近旨遠”，這也是意境所追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