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太生
就像立春、雨水、霜降、冬至、大寒……春運也是一段節(jié)氣,在這段節(jié)氣里,有雨雪,也有霜,還有匆忙的腳步,天地間觸覺最敏感的植物,是那些想回家的人,他們手提肩扛,大步流星,是大地上一群會走動的植物。
中國的春運,被西方人認為是史上最大的人口遷徙。不同的始發(fā)地,終點站只有一個:家。
如果用一句話,似乎很難概括,它是和回家、擁擠、趕路、忙、汽車尾氣、噪音、年貨、民工工錢糾結(jié)在一起,是這樣的真實而又矛盾。
春運是一段節(jié)氣,有錢沒錢回家過年。這時候,票價上漲。做小生意的,掰著指頭,在心里盤算著長途販運的成本;專業(yè)承包運輸戶,暗自開懷,一年中終于等來甩開膀子、多拉快跑的光景。畢竟是加了價的,司乘人員態(tài)度特別好。座位讓行李占了,遞上一只小方凳,再賠一張熱情笑臉,一個也不能少。
古人的春節(jié)回家,運氣就沒有這么好。那時候,由于沒有專門的機構(gòu)組織交通工具,而回不了家。唐代詩人戴叔倫在《除夜宿石頭驛》中抒發(fā)感情:“旅館誰相問,寒燈獨可親。一年將盡夜,萬里未歸人。”這時他正在趕往故鄉(xiāng)金壇的路上,沒來得及在除夕趕到家,心生悲切。換到現(xiàn)代,大車、小車、加班車正在路上。
從大城市開往鄉(xiāng)村的車,沒有一點衣錦還鄉(xiāng)、趾高氣揚的意味。小地方開往大碼頭的,也不卑微。車廂里的眾生相,回家時沒有矯情。無論提婦將雛,衣衫敞散,還是頭發(fā)凌亂,甚至將自己穿戴得臃腫不堪,卻背著大包小包,并不華貴的行李。西裝革履與光頭锃亮同在,道貌岸然和美髯飄飄共存。也許胖者嗜睡,見縫插針,不加掩飾。初始如火車徐徐起步,復如鄉(xiāng)間童子呼呼拉風箱,且垂涎似是非懸,欲滴未滴,繼而呼呼大睡,車廂內(nèi)鼾聲如雷。有時候,一車的人犯迷糊,只有駕駛員,二目炯炯。
漂泊的人如候鳥,家是暖的方向。這時候,氣溫驟降,有時還夾雜著雨和雪。每一輛班車,都承載著一個人的或欣喜、失望;或興奮、懊惱;開往幸福的故鄉(xiāng)。不同方向的等待、張望。此時,老母親正站在村頭,穿越時空,目光對接。
這顯然是一段精神之旅,在鄉(xiāng)情中長途穿行?;丶业穆飞?,雪花飄著,蠟梅開了,許多人神清氣爽,忘記了舟車勞頓。他們是大地一群會走動的植物,又回到原來的地方,像雙臂一樣伸展觸須,去接通家的地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