獻祭
人是詩的獻祭,甚至
并不像它的主人
一個人畢生在詩的祭壇里修煉
不覺得痛苦,早習慣了孤獨
而詩永遠是對的,不理會世界的野蠻
它的苦全由人來承擔
人為此
誠然奉上代價,為一句未知的詩
為下一首,或不可能的永恒
燃燒了自己
在幾頁紙面前,忽然度過一生
神隱
真懷念啊,
那令我熱淚盈眶的蟬鳴,
激烈,自由,
像我瘋狂的少年時代
從山窩里彌漫的古老森林的香氣
水流里音樂般的頻率,日夜不息
干凈的地方不多了
我簡直要朝向天空祈禱,
留下他們吧,永遠,一直,
不要改變
讓草莽與深林原始吞沒的人煙與文明
永遠閉塞或優(yōu)雅地開拓吧
不要被覬覦,不要糟踐
潭淵邊蔥蘢的草木經(jīng)年不衰
綠色波光里鉆出戲水的少年
嗓音清亮如山泉
我?guī)缀跻鹕砑膊蕉ィ?/p>
幾乎要像個熱烈的還鄉(xiāng)者
去那兒尋找退隱的神
人在雪海中消失
人在雪海中跋涉
真干凈,像在用冷氣洗澡
除了黑發(fā)和烏眼睛
風濕都像雪一樣潔白
后來他頭發(fā)也花白了
渾黃的眸子被皺紋擠著
陷進了眼眶
睫毛上鋪滿雪粒,嘴唇都沒有血色
但他還在跋涉
仿佛死都不會停下
自然的呼嘯就像父輩一樣呼喚
他看了看四周,像個樹樁那樣抬頭哈氣
無盡的雪原將他包圍
像一床巨大潔白的棉被
他知道他就要在這兒睡去了
世界從沒有如此親切過
用一種冷與他融為一體
我的父親
人走在寒風中,
被冷刮著的臉仿佛在收縮,
凹下去的面頰看得出咬牙的程度
還有無盡的雪夜要熬,
還有漫長的雪路要走,
人在冷風中向前的樣子有點像赴湯蹈火
那是我的父親,
他挑著一擔子木炭出門了,
那是可換來糧食與熱的東西,
無盡的西風追打著
我的父親挑著一擔子火焰走在深冬里,
雪海茫茫
硬朗的臉頰上爬著白霜
恒久的月光
它就在我窗外,
二十多年了,
從不曾離開一米多的窗框,
而世事在風雨中善變,
云圖如大海的波濤,
有幾人親眼目睹過恒久?
我反正是相信的。
它是我一人的月亮,它對我知根知底
有時它落在我臉上,
在我即將睡著的時候,
像兒時的菜湯和煤油燈,
發(fā)散溫柔的光芒,
我說,晚安我的朋友,
神靈才知道我有這么個朋友
比起善變的風云
我更信恒久的月光
云圖
此時天空像另一個世界,
一條燃燒的巨河盤踞在我頭頂
火燒云之下寂靜的湖
在黃昏的微風中流淌
水光蕩漾著溫柔,充滿音樂的韻律
寬闊的江面與天空相映照
比星辰明亮,比銀河大氣
渲染著大地的云圖
讓空間虛幻得像世界的另一個維度
我踩在一堆雜草之上
作者簡介:玉珍,1990年生于南方,詩歌散文小說見《人民文學》《青年文學》《詩刊》《十月》《長江文藝》《西部》等。出版詩集《喧囂與孤獨》《數(shù)星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