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昌林 李金紅 王海洲
丹村,位于海南樂東黎族自治縣佛羅鎮(zhèn)的尖峰嶺下,是一個有著500年歷史的古老村落。清代中期,丹村出過4名貢生;革命戰(zhàn)爭年代,丹村有28位烈士為革命捐軀。
然而,這樣一個頗具文化和紅色基因的村莊,從上世紀90年代初期開始沉淪:毒品蔓延、搶劫盜竊等治安問題多發(fā),外地司機一度不敢進村,連外地姑娘也不愿嫁進來。丹村一度成為海南西部邊陲有名的“吸毒村”“問題村”。用老丹村人的話說,“以前外出說自己是丹村人,都會沒面子”。
如今,走進“新”丹村,一塊寫“文化興村”“紅色傳承”的石碑矗立在村口,一排排獨棟小樓映入眼簾,村路縱橫交錯,村民三五成群在酸梅樹下納涼,裊裊炊煙勾勒出新農(nóng)村新畫卷的勃勃生機。
村兩委辦公室的一面墻上,寫滿了村里大家族的族譜、家訓,辦公桌上還堆放了由村兩委編撰的《丹村志》和民間文化刊物《龍沐灣》,19本村民的個人作品集依次排放。連任5屆的村黨支部書記、村委會主任謝上強笑著說,丹村的文化基因被激活了,現(xiàn)在愿意嫁到丹村的外地姑娘越來越多,丹村人的面子又回來了。
被拉下水的村民
“通過負面教訓讓村民反思,懂得村衰的原因,以免重蹈覆轍,從而少走彎路,讓丹村長盛不衰,造福子孫后代。”
《丹村志》開篇的這段話,直面了丹村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大約在上世紀90年代初期,一些外出務工人員將毒品帶回村里,丹村的噩夢就此開始。
當了30多年村干部的石獻奇回憶,那時村里人大部分都在家務農(nóng),種水稻、種瓜菜的都有,但在當時的交通條件下,即使農(nóng)作物有收成也難以運出去,大家掙不到什么錢。
村里勞動力大量閑置,部分村民為謀生計,開始遠走他鄉(xiāng)到外地打工。由于缺少約束,外出務工者中的一些人染上毒癮,并傳給同村青少年。
大多數(shù)吸毒者都有相似的經(jīng)歷:最初接觸毒品時,他們并沒有意識到,這是一個可怕的無底深淵。
“在那個年代,大家都知道‘白粉就是毒品,但不知道毒品具體有什么危害,以為跟抽煙一樣?!笔I奇說,當時家里有吸毒的孩子,村干部向家長提醒,家長多數(shù)時候會不高興,認為毀壞了孩子的名聲,所以一致對外稱“孩子沒有吸毒,就是在吸煙”。
“失控”的村莊
大約1993年至2002年,丹村“失控”了。
彼時,樂東縣中學的化學老師石璜從縣城坐班車到佛羅鎮(zhèn)后再換乘三輪車時,往往會遭三輪車司機拒載。
原因是丹村村口聚集了一幫社會閑散青年,除丹村人外,這幫青年經(jīng)常在光天化日之下?lián)尳倌吧恕?/p>
那時,在貧困的丹村,青少年因念不起書,輟學在家的現(xiàn)象比比皆是。在當時的條件下,村子里幾乎沒有文化娛樂生活,連電視機都很少。漫長而無聊的日子里,部分青年很快就跟“吸粉”的人混到了一起。
現(xiàn)年72歲的石璜回憶,在那個瘋狂的年代,因為缺錢買毒品,吸毒的人偷家里東西賣錢,沒有東西可賣了,就出去偷、去搶,村里的偷盜情況越來越多。
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1993年至2002年,是丹村吸毒情況最嚴重的一段時期。在此期間,全村吸毒人員明顯增多,到2002年,全村5000X中吸毒的就有70多人。
時任佛羅鎮(zhèn)派出所的肖姓干警回憶,那時候,每到過年都是村里最亂的時候。他不得不聯(lián)絡村里所有的村民小組組長,安排專人值夜班,圍著村子巡邏,專門抓小偷。
“有時候,半夜村里會打開廣播,把村民喊起來查看耕牛是否被偷。很多村民被毒品害得慘不忍睹,整個村子像失控了一樣。”回想起那段歲月,他感慨不已。
丹村重生
隨著村里吸毒的青年越來越多,丹村成了遠近聞名的“問題村”。
一些村民紛紛向村委會反映,要求遏制吸毒現(xiàn)象。一些家庭開始主動將吸毒的家人送去戒毒所強制戒毒。
“眼看著家鄉(xiāng)淪為樂東縣毒品形勢最嚴峻的村莊,輟學青年越來越多,這樣的村子是沒有未來的。為挽回名譽,必須做點什么?!北藭r,在??谧錾獾牡ご迦酥x上強有了返鄉(xiāng)的愿望。
2004年,在村民的期待中,謝上強當選為丹村黨支部書記、村主任。這位身高1米8的大漢上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治毒”。
“一夜抓了18個吸毒仔?!敝x上強說。他和村兩委班子成員先張貼宣傳標語,制造聲勢,然后挨家挨戶對涉毒青年造冊登記,再聯(lián)系當?shù)嘏沙鏊扇娭平涠九e措,同時提出了“教育興村”“文化興村”的目標。
2010年,謝上強帶領班子成員主動出擊,四處尋找從村里走出的鄉(xiāng)賢和外出務工的成功人士。2010年底,丹村成立了教育基金會,成立當天便募集到了50萬元。
基金會獎勵考取海南中學的初中生以及考取大學本科及以上的學生,按不同金額分別予以獎勵。此外,基金會還向丹村小學優(yōu)秀教師和在校優(yōu)秀學生頒發(fā)“獎教金”,由王炬光、王建光、石璜為獲獎師生授獎。
作為從村里走出的第一位大學生,今年71歲的王建光在村兩委的支持下,聯(lián)同從丹村走出的文化能人開始編纂《丹村志》,并耗時3年編纂了族譜、家訓,啟發(fā)村民自我管理。
經(jīng)過多番商討,丹村制定了包括檢舉揭發(fā)販毒者和偷盜搶劫在內(nèi)的18條“村規(guī)民約”。
逐漸,村里男女老少茶余飯后議論的話題,開始從“誰家孩子進去了”變成“誰家孩子讀書又獲獎了,誰家孩子又考上大學了”。
文化的力量也在潛移默化地影響村民們。55歲的村民陳泰武將5個孩子全部培養(yǎng)成大學生,成了丹村人的一段佳話。曾吸毒“三進宮”的阿光如今已是一名水果批發(fā)商,也是兩名孩子的父親,“現(xiàn)在一心想著賺錢養(yǎng)家,將孩子供到大學”。
曾受過獎勵的大學生謝祖梁去年發(fā)起成立了“丹村暖鄉(xiāng)大學生志愿隊”。村兩委將辦公室騰出來,18名大學生志愿者利用寒假免費幫扶村民子女補習功課,并集中為村里的小學生講解孝敬禮儀、安全常識等。他們還開展“潔凈鄉(xiāng)村行動”“關愛孤寡老人留守兒童”等系列志愿者愛心活動。
文化的力量慢慢匯聚。從2014年至今,每年春節(jié)前,丹村都會舉辦文化藝術節(jié)。期間,海南書法界知名人士都會義務前來為丹村群眾寫春聯(lián);王炬光等畫家義務揮毫為村民送年畫;攝影師為丹村群眾義務拍全家福等。村兩委還組織村民開展象棋比賽、書法、剪紙、猜字謎等群眾喜聞樂見的文化娛樂活動。
“家鄉(xiāng)逐漸擺脫了‘吸毒村的惡名,我們還要讓村民擺脫貧困,走上致富之路,才是丹村真正的重生?!敝x上強告訴記者,丹村多旱田坡地,適合種植熱帶高效經(jīng)濟作物。近年來,丹村不斷調(diào)整產(chǎn)業(yè)結構,夯實水利基礎設施,金錢樹、哈密瓜、空心菜等許多作物也隨之讓村民的口袋鼓起來,村民的人均年收入達到1.2萬元,很多人家都蓋起了三層小洋樓。
如今,連任5屆的村支書謝上強又帶領班子成員四處奔走,希望丹村新建一所小學。謝上強說,這幾年村兩委還發(fā)動村民沿著村路兩邊種植了3000株鳳凰花,明年花開,丹村將是一片花的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