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艷

武俠小說《神雕俠侶》里，壯懷激烈的襄陽戰(zhàn)場上有位草包經(jīng)常刷臉——襄陽守將呂文德。他的每次出場，都是丟臉到無極限，比如被金輪法王偷襲襄陽時，曾嚇得躲到床下打哆嗦。但小說始終是小說，真實的呂文德卻是南宋晚期站在抗蒙前線三十多年的一代將領(lǐng)。

據(jù)說呂文德是宋初名相呂蒙正的后裔，只是到了他這代，已經(jīng)沒落為平民。呂文德雖為平民，卻被淮東制置使趙葵看中，招至麾下，從此馳騁疆場，屢建戰(zhàn)功。

呂文德之前靠砍柴、狩獵為生，練就了一副強健身板。跟隨趙葵后正遇上宋蒙戰(zhàn)爭爆發(fā)，身強力壯的他在戰(zhàn)場上沖鋒陷陣勇猛殺敵，加上趙葵的有意提攜，沒幾年，呂文德便漸有名聲，從一介平民被提拔至池州都統(tǒng)制。呂文德當官之后不忘本，把自己的親朋故舊兄弟子侄都招到麾下，一同抗擊蒙軍。因為他的親友大多常年樵獵，入伍后又操習(xí)演練，個個膚如黑炭，因此呂家軍得了個諢號——“黑炭軍”。

隨后多年間， 呂文德帶領(lǐng)黑炭軍所向披靡，多次將蒙軍擊退，捷報頻傳，名聲大振。1243年，呂文德被提拔為福州觀察使，成為鎮(zhèn)守一方的主將；1244年，蒙古圍攻壽春府，呂文德率兵成功解圍；1245年，呂文德?lián)敉嗣绍?，收?fù)五河；1248年，他又解泗州之圍……經(jīng)過浴血奮戰(zhàn)，南宋終于守住淮河一線，呂文德百戰(zhàn)成名，成為朝廷特別倚重的抗蒙將領(lǐng)。

淮河一線嚴防死守，狡猾的蒙軍看到正面不好突破，便改變策略，拿下吐蕃與大理后，包抄到南宋西南地區(qū)，原來的大后方一下子成了前線。此時已經(jīng)是抗蒙中堅力量的呂文德，“知鄂州，節(jié)制鼎、澧、辰、阮、靖五州”，由此從兩淮戰(zhàn)場轉(zhuǎn)戰(zhàn)到西南抗蒙前線，參與了幾次重要的戰(zhàn)役。

呂文德到任之初，即著手加強防備工事，修筑城池，安撫土著。隨后他調(diào)到貴州也是如此，特別修筑黃平等三城，防備措施抓好了，老百姓的恐慌情緒也大大好轉(zhuǎn)，有效地阻擊了蒙軍的進攻。1259年，呂文德被調(diào)往四川前線，在達州與蒙軍進行了幾場激戰(zhàn)后，打通蜀道，進入重慶。宋理宗大喜過望，親筆題詞：“呂文德身先士卒，攻斷橋梁，蜀道已通，忱可嘉尚。”

此時，合州（今重慶合川）正在遭受圍攻，領(lǐng)軍的是忽必烈的哥哥蒙哥。蒙哥馳騁疆場從來都是高歌猛進，這次攻打四川更是志在必得，沒想到卻在小小的合州釣魚城遭到頑強抵抗，久攻不下。非但如此，還經(jīng)常遭到偷襲，蒙哥怒不可遏，發(fā)誓拿下釣魚城后一定屠城，因而更頻繁地組織進攻。而釣魚城守軍畢竟有限，為了抵御蒙軍的強攻，呂文德被緊急調(diào)往釣魚城增援。呂文德率戰(zhàn)船千余艘，沿嘉陵江而上，一路連克蒙軍。蒙哥知道后，不得不抽調(diào)出大將史天澤率軍前往迎戰(zhàn)。史天澤利用上游的有利條件，擊退呂文德，呂文德無奈退回重慶。

這次馳援釣魚城，呂文德雖然未能成功，但他的到來卻有效牽制了蒙軍的主力，還是起到了積極作用。七月，蒙哥突然死去，蒙軍只好撤退，合州之圍得解。

之后，呂文德馬不停蹄地揮師鄂州（今武昌），這里正遭受忽必烈的圍攻，且城中兵力空虛，情勢危急。呂文德沿江而下，成功擊敗攔截，突破蒙軍封鎖后，星夜入鄂，與原來的守軍合軍，有力地支援了鄂州，使鄂州“守愈堅”。忽必烈圍困鄂州三個月，久攻不下，為了爭奪汗位只好撤軍。

鄂州解圍后，朝廷下詔表彰，“特賜百萬， 良田萬頃”。可以說呂文德已經(jīng)達到了抗蒙戰(zhàn)績最輝煌的時刻，登上人生的巔峰。

鄂州之戰(zhàn)后，忽必烈忙著與弟弟爭奪汗位，顧不上攻打南宋，戰(zhàn)事終于消停了一段時間，但形勢卻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化。這時，賈似道的權(quán)勢越來越大，他排除異己，陷害忠良；而抗蒙的另一位重要將領(lǐng)——瀘州守將劉整在1262年帶著自己精悍的水師舉瀘州15郡降蒙。

于是，朝廷急派呂文德率軍進攻瀘州，經(jīng)過半年的奮戰(zhàn)，終于收復(fù)瀘州，但損失卻是無論如何也無法挽回的。劉整對南宋的整個防御系統(tǒng)太熟悉了，對呂文德當然也了如指掌。他向忽必烈獻計，可以在襄陽城外建立榷場，用以掩護軍事行動，至于呂文德，利誘即可。果然，接受了蒙古“玉帶”之賄的呂文德竟然同意開設(shè)榷場?？伤麤]有想到的是，蒙古人表面上開市，實際上偷偷地修筑土墻，用來阻斷南宋南、北之間的救援。

對蒙古人的陰謀，呂文德絲毫沒有察覺，甚至他的弟弟提醒他時，他還不以為然。當蒙古人修筑第二道墻堡時，得知消息的呂文德這才醒悟過來，嘆道：“誤國家者，我也！”只是悔之晚矣。

1268年，蒙軍卷土重來，再次圍攻襄樊。襄樊守將上報呂文德，蒙軍修筑寨子，已將襄樊團團圍困時，呂文德反而斥責(zé)該守將就是想邀功，還說就算有，也是假的。況且襄樊城池堅固，一切物資至少夠用十年的，到時我率軍攻擊，劉整肯定夾著尾巴嚇跑了。多年抗蒙，經(jīng)驗豐富的呂文德如此輕敵，真是不知道讓人說什么好。

呂文德晚年所犯的錯誤給國家?guī)砹酥旅暮蠊?，他自己也羞愧自?zé)不已，1269年，致仕沒多久，他就背疽發(fā)作而死。他死后，抵抗蒙軍多年的襄樊最終在內(nèi)無糧草外無援兵的危局下舉城投降。1279年，南宋滅亡。

這么一位抗蒙的壯士，身上確實有很多槽點，如果把他諂媚賈似道理解成曲線救國的話，那么他的貪婪之色卻無論如何也找不到更好的托詞；對劉整的刻意打壓，導(dǎo)致劉整降蒙；更讓呂文德沒有想到的是，他一生抗蒙，黑炭軍卻在他死后集體降蒙，致使蒙軍直趨臨安，幾乎沒遇到什么阻力。也許正是因為這些，才讓金庸對他愛不起來，把他猛黑一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