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平

那天打電話回老家。電話那頭傳來九歲的侄子興奮的聲音：三伯，我爸我媽剛剛回家啦！

我一愣，臘月才剛開始，堂弟他們怎么提前十幾天回家了？

我的老家在安徽懷寧，是聞名全國的“中國面點(diǎn)師之鄉(xiāng)”，僅江鎮(zhèn)一個鎮(zhèn)，就擁有巴比、天添等二十多個全國高知名度的白案自主連鎖品牌。官方統(tǒng)計(jì)顯示，江鎮(zhèn)的農(nóng)民在外賣包子，一年能賺回十多個億。

堂弟夫妻三年前也加入了懷寧的“包子大軍”，在上海開了家包子鋪，把兩個孩子丟給了四叔四嬸照顧。兩個年幼的侄子和村里大多數(shù)孩子一樣成了留守兒童。

兩個小侄子很乖，每到周六的晚上都不出去玩，他們會主動呆在家里，眼巴巴地盯著電話機(jī)。偶爾幾次等不到爸媽的電話他們也不會主動打電話過去，他們懂事地說，那樣可能會影響爸媽做生意。

暑假，按計(jì)劃兩個侄子本應(yīng)去上海和父母團(tuán)聚的，但是堂弟臨時改變了主意，他在電話里猶豫：生意忙，到這邊來沒人照顧他倆，還是等明年暑假再說吧。

無事時我偶爾給堂弟打去電話，說說侄子們的近況。我說不行就讓弟妹回來照顧兩個孩子吧，四叔四嬸已是年近七旬的老人了，沒有讀過啥書，不說輔導(dǎo)孩子們作業(yè)，就連照顧兩個小家伙的日常生活也一天比一天吃力。

堂弟電話那頭有些無奈，說：“我們有兩個娃，家里開銷那么大，現(xiàn)在不抓緊掙錢不行啊。在外面起早摸黑地掙錢雖然辛苦，但好歹一年下來我們倆也能掙上十四五萬塊錢呢。”

十四五萬塊已經(jīng)抵上我這個國企員工兩年多的工資了。

倆侄子還在電話里嘰嘰喳喳地爭搶著和我說話，向我報(bào)告他們的爸媽從上海帶回來的新衣和玩具。我讓侄子喊他爸接電話。

我笑問堂弟，今年怎么提前回家了呢？想孩子了吧？

堂弟說，哪里，你弟妹天天跟在我后面捏包子，左手大拇指都捏成骨質(zhì)增生了，痛得厲害，沒法干活，我一個人忙不過來，年底了又不好雇人，我們合計(jì)了很久，這才提前回來了。

要知道，提前回來一天就要損失三四百塊錢呢。堂弟的語氣里透著一絲惋惜和不甘。

握著手機(jī)，我笑了笑，竟有些失落。

摘自《新民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