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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走了,悄悄的

        2018-08-17 06:20:20南在南方
        莫愁 2018年22期
        關(guān)鍵詞:雙喜蓮蓬嘴唇

        文/南在南方

        他有個(gè)結(jié),一直藏在心里,夜里突然醒過來,好像喊出了她的名字。他總是下意識(shí)地抿一下嘴唇,像是那個(gè)名字還停留在唇上,那種熟悉的青草的溫度。

        他想不明白,她為什么不跟他來上海?在蘇北小鎮(zhèn)的人看來,上海類似天堂。他在她家里住了兩年,他是知青。她看他時(shí)眼睛一閃一閃的,看他看書、寫字,有時(shí),也聽他唱歌。她的眼睛撲閃著,像陽光照在水面上。她從不進(jìn)他的房間,她坐在門口刺繡,魚、蟲,還有雙喜字。一針下去,拉出線,她的手臂就揚(yáng)起來。他看見她飽滿的胸,一起一伏,他的心突然惶惶。

        目光偶爾相逢,她低了頭,怯怯的,溫柔像是風(fēng),一陣陣。他和她都喜歡沉默,沉默里他們都聽見心跳,和心跳引起空氣微微的響。

        心里都有了火星,好像都等著燃燒。

        那個(gè)黃昏,田里只剩下他,還有一片谷等著他割。這時(shí)一條水蛇突然襲擊了他,他叫了一聲。她忽然出現(xiàn)在他面前,捧起他的手吮吸。原來她一直在他附近。瞬間的快樂讓他再一次失聲,而她堅(jiān)決地吮吸著。后來,他捧起她的臉,久久注視,然后尋找嘴唇。她的唇有青草的溫度,微涼。

        他給她寫信,揉成一團(tuán)放在她的手心。她把繡有雙喜字的鞋墊放在他的鞋子里。她給他剝的蓮蓬,他一定要含在嘴里喂她,她躲,最后還是接住。

        后來他們?nèi)チ藰淞?,把樹葉鋪了一地,他們就愛了。青草的汁染了青春的身體,鋪天蓋地的歡樂。

        兩年后,他準(zhǔn)備回城了。他要她一起走,她不去。他跪在她面前求,她也不去。問她原因,她一直咬著嘴唇,不說。

        他走了,走時(shí)說等那邊安排好了就來接她。她要他別來,她要自己安排自己。

        半年之后,他真的來了。小鎮(zhèn)上的人說她剛剛做了新娘。他還是去了她家里,她看著他,平靜得像片葉子,招呼丈夫溫酒,說:“喝一杯我的喜酒?!?/p>

        他只能走了,從此沒有來,也沒有往。只是,牽念一天天地深重。他50多歲了,已過了知天命的年紀(jì),可他還是有心結(jié)。

        60歲時(shí)這個(gè)心結(jié)依然沒有放下。那年秋天,他去了小鎮(zhèn)。他看見了她,坐在那里,面前的籃子里放著蓮蓬,她和旁邊的婦女說笑,有時(shí)喊一聲“新鮮的蓮蓬”。聲音清脆。

        他站在那里,西裝革履,拄著一根手杖。他看見她朝著他的方向看,他立刻低下了頭,走了。

        突然之間,他明白了,她想要的浪漫,想要的愛,她得到了。剩下的是她世俗的小鎮(zhèn)生活。她把屬于他的上海生活還給了他,那里有音樂,有穿著裙子會(huì)唱歌的女子和玻璃窗、客廳。

        他一直低著頭,像是鞠躬,一滴淚落在手上,他感覺到了熱。然后轉(zhuǎn)身。

        愛到最后,唯有低頭走開,不敢驚擾。就像《小城之春》里的章志忱一個(gè)人離開小城時(shí)的樣子。他走了,悄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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