彥 火

香港《明報月刊》

《射雕英雄傳》英譯本第一卷

首部英文全譯本

關(guān)于金庸作品英譯本，最近又有新的進展，令人感奮！

金庸武俠小說《射雕英雄傳》英譯本第一卷，2018年2月22日由英國麥克萊霍斯出版社（MacLehose Press）全球發(fā)行出版。

這是該書首次被譯成英文出版。

英文版《射雕英雄傳》先在倫敦書店內(nèi)銷售。這本四百多頁的譯作的英文名為The Legend of the Condor Heroes，封面正中畫有一只展開的黑色翅膀，上方印著第一卷的英文譯名A Hero Born（《英雄誕生》），旁邊配以中文書寫的“金庸”。

英國最大連鎖書店沃特斯通在其網(wǎng)站介紹這本書：

如果你喜歡《魔戒》，那一定不要錯過《英雄誕生》……跟著郭靖和黃蓉踏上探險之路，看他們墮入愛河，和他們一起經(jīng)歷各種戰(zhàn)爭與打斗。一部交織著中國功夫、歷史和愛情的小說，保證讓你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由于金庸原著情節(jié)豐滿、篇幅較長，出版商將其分為四卷陸續(xù)翻譯出版。單是第一卷翻譯和出版，歷時近六年，可見繁難。該書譯者、瑞典姑娘安娜·霍姆伍德接受記者采訪時說，她深知金庸原著在讀者心目中的地位和受關(guān)注度，因此她是“懷著一顆謙卑的心”在翻譯的。

讀到了上述譯者的報道后，我很快聯(lián)想到瑞典翻譯家陳邁平的夫人陳安娜。

陳安娜翻譯不少當(dāng)代中國文學(xué)作家作品，包括莫言、高行健、賈平凹、閻連科等。我趕快寫郵件去向陳邁平兄求證。

邁平兄在回函中寫道：“來信收悉。我家安娜認(rèn)識這位翻譯金庸《射雕英雄傳》的安娜·霍姆伍德。她父親是瑞典人，母親是英國人，從小在英國長大，英文很好，后來嫁給一個臺灣人，中文也不錯，喜歡金庸作品，所以將《射》翻譯成英文。”

原來此“安娜”不是彼“安娜”。

據(jù)譯者表示：“金庸的作品里有俠肝義膽、江湖情仇，是全世界讀者都喜歡的內(nèi)容。她十分看好中國武俠小說在英文圖書市場的前景?！?/p>

出版社主編保羅·彭格斯向記者說，他非常享受閱讀英譯《射雕英雄傳》第一卷書稿的過程，“這是一個絕佳的故事，有可愛的人物，充滿智慧和魅力，故事背景也極其引人入勝，我希望自己也能親眼看看宋朝的大運河”。

金庸的外文譯本，西方全譯本已有法譯本的《射雕英雄傳》和《鹿鼎記》。至于他的十五卷小說，已有日文、韓文及東南亞文字的全譯本。

英文版最早是1993年香港中文大學(xué)出版社出版的Fox Volant of the Snowy Mountain（《雪山飛狐》）及1994年為配合金庸先生赴澳洲參加作家節(jié)的The Deer and the Cauldron（《鹿鼎記》）（由Prof.John Minford翻譯）兩個章節(jié)。

知名漢學(xué)家閔福德（John Minford）曾與他的老師霍克思（David Hawkee）一起英譯過全套一百二十四回的《紅樓夢》，被視為有關(guān)《紅樓夢》英譯的最佳版本。除了與霍克思1994年合譯《鹿鼎記》部分章節(jié)，閔福德還在他任教于香港理工大學(xué)期間，組織翻譯《鹿鼎記》，由香港牛津大學(xué)出版社于1997年陸續(xù)出版。

《鹿鼎記》英譯本

英譯本的《鹿鼎記》，只有三卷本，原著共五卷，也只是原著的五分之三，已于2000年全部出齊。

2004年，《書劍恩仇錄》英文版縮譯本在香港面世，英文版的書名是The Book & The Sword （香港牛津大學(xué)出版社出版）。

《書劍恩仇錄》中文版為兩卷本，英文版節(jié)譯成一卷，譯者Graham Earnshaw為英文雜志的主編。他花了十年時間翻譯此書，最后由閔福德夫婦加以修訂。

英譯者之中，就我所知，金庸似乎對閔福德的譯本最感滿意。

金庸在《鹿鼎記》英譯本序言中寫道：

此書譯本之能成為事矣，由于柳存仁教授熱心提議并給予極大鼓勵，作者以感激之心，謹(jǐn)與閔福德教授共同將此譯本獻給我們敬愛的柳教授，慶祝他的八十華誕。

可見，促成《鹿鼎記》英譯本出世，柳存仁教授功不可沒。柳存仁是著名漢學(xué)家，集中研究道教史、明清小說及中國古籍，著有《和風(fēng)堂文集》等，2009年于澳洲逝世，享年92歲。

如上所述，閔福德教授原計劃還要陸續(xù)翻譯《連城訣》《俠客行》及《射雕英雄傳》，后來卻急流勇退，戛然而止。

此前，閔福德教授訪港，我曾私下問他原委，他只是簡單地表示，因為與原作者的翻譯意向不一致云云。

至于閔福德為什么沒有全譯金庸作品，他曾表示道，金庸小說里的招式很難以英語來表達，硬譯出來，讀者也看不懂。

換言之，在《射雕英雄傳》英譯本之前，還沒有金庸作品的英文全譯本。

《書劍恩仇錄》英譯本

法文版?zhèn)涫懿毮?/h2>

金庸作品之被介紹到外國，近年備受矚目的亮點，還有法文版《射雕英雄傳》的出版。2004年出版的《射雕英雄傳》法文譯本，譯者是王健育。他的父親曾是臺灣國民黨的外交官，他自幼隨父親東闖西跑，諳多國文字，去國四十多年，后來長住巴黎，曾是電影制作人，現(xiàn)在是謝閣蘭基金會主席顧問。謝閣蘭(Victor Segalen， 1878-1919）是法國20世紀(jì)詩人，代表作《中國書簡》（Letter de Chine, Plon, 1967）。

說起金庸作品的法文版，與我也有一段因緣。

出版金庸作品法文版的巴黎友豐書店老板潘立輝，與我稔熟，大約在十多年前，他已表示要出版一部規(guī)范的法文版金庸武俠小說。他是金邊華僑，因柬埔寨曾長期被法國統(tǒng)治，柬人懂法文很多，但柬埔寨的金庸作品譯文粗鄙不堪，多不合語法。約七八年前，潘立輝特地跑來香港，要我介紹他認(rèn)識金庸，并且親自向金庸表達把其作品譯成法文的決心，獲得金庸熱情接待并表示支持。由于法國人對金庸武俠小說認(rèn)識不多，潘立輝不敢貿(mào)然造次，他特地向法國文教部申請了一筆出版基金，然后請法國翻譯家翻譯，其間頗多波折。

《射雕英雄傳》法譯本

潘立輝最早找到一位法國人，翻譯沒多久，便因原文的不少描述文字及關(guān)目難以法文表達而告輟筆。第二位譯者是一位越裔的法國人，因金庸小說當(dāng)初在香港報章連載時，越南報紙也連載，他憑越文的譯文，再參考中文，也譯了不少章節(jié)，但終因花樣層出的武功招式，他無法得其要領(lǐng)，這位譯者也知難而退。直到遇到王健育，才實現(xiàn)了夙愿。

王健育二十多歲已經(jīng)開始讀金庸的武俠小說，是金庸的忠實讀者。在翻譯金庸作品的時候，他是一章一章地翻譯，然后打成文稿，請法國朋友閱讀，聽取他們的意見，如他們覺得難理解或累贅的，也有所刪節(jié)。他前后只刪了大約有十分之一，是西方譯本中保全原著最多的金庸作品。

潘立輝大抵花了五年時間，終于在2004年成功出版法文版《射雕英雄傳》。書出版后，很快獲得法國政府頒授的“藝術(shù)文學(xué)高級騎士勛章”。

與此同時，金庸獲法國政府授予文化人最高榮譽——法國榮譽勛章第三級（Lommandeur De La Legion a Honneur）。

法譯本《射雕英雄傳》基本是成功的，它受到包括法國政要和讀者大眾的普遍歡迎。法文版出版后，曾在香港法文書店舉辦了一場簽名會，法國駐德總領(lǐng)事孟嗣德（Serge Mostura）在簽名會講了一段饒有意義的話，他把金庸比喻為“東方的大仲馬”。孟嗣德還列舉了其他幾位與大仲馬齊名的報刊連載小說家：蘇瓦葛（Michel Zevaco）及彭松·杜·特拉耶（Ponson du Terrail）等，這些作家都在當(dāng)時報刊上留下了巨大的影響。孟嗣德預(yù)言金庸的小說一定會在法語界引起轟動。他認(rèn)為，現(xiàn)在法國讀者很喜歡讀另一時代發(fā)生的故事，尤其是異域發(fā)生的，金庸的書正好符合以上這兩個條件，所以一定會暢銷。

《鹿鼎記》法譯本

法文版《射雕英雄傳》出版后獲得好評，出版者與譯者受到莫大鼓舞。潘立輝與王健育再接再厲，表示要出版《鹿鼎記》的法文全譯本。2008年9月，趁浙江海寧金庸的家鄉(xiāng)舉行“金庸作品國際研討會”之機，潘立輝兄特地從巴黎跑到海寧，要我代約晤其時參加會議的金庸，并向金庸提出出版《鹿鼎記》法文版的建議，金庸欣然頷首，并親自寫了授權(quán)書。

2008年，金庸作品法文譯者王健育兄函電交馳，告訴我他已把金庸的《鹿鼎記》全部譯成法文。他還有一個更宏大的翻譯計劃，擬當(dāng)面征詢金庸先生的意見，讓我代約一敘。

全譯《鹿鼎記》的法文版工作，更艱巨更繁復(fù)。王健育足足花了四年時間才竣工。這次王兄來港除了向金庸匯報《鹿鼎記》的翻譯過程及征詢法譯文的書名，還表示他正在重新修訂并補充之前的法譯文《射雕英雄傳》，并把之前刪除的百分之十增訂上去，以全譯文重新呈現(xiàn)于法國讀者眼前。

王健育這次會晤金庸，還表示他擬在法國組織一個“法國金庸作品工作室”，有決心把金庸的所有作品譯成法文出版。果如是，十五部法文版金庸作品將于未來的日子在法國陸續(xù)面世，則是金庸作品全譯本第一次展現(xiàn)在西方讀者眼前。

《神雕俠侶》法譯本

2013年，我收到友豐書店老板潘立輝兄寄來《神雕俠侶》法譯本第一冊。

潘立輝在電話中告訴我，《神雕俠侶》法譯本應(yīng)是第一套金庸作品的全譯本，之前王健育曾宣告他要全譯法文版《鹿鼎記》的計劃，相信已暫時擱置，甚至推延出版。

《神雕俠侶》的法文版全譯本，應(yīng)在2014年年底前出齊。

《神雕俠侶》法譯本

譯者謝衛(wèi)東是華裔法籍物理學(xué)家，曾在巴黎第七大學(xué)任教，太太是法國人。他們夫婦倆都喜歡文學(xué)，謝衛(wèi)東先生是金庸長期的忠實讀者，他把已譯好的法文譯稿，念給太太聽，并與一口漂亮地道法語的太太再三推敲。

我曾與目前定居巴黎的譯者謝衛(wèi)東通電話，他表示，他之全譯《神雕俠侶》，完全是因為法國太太Nicole Tagnon（尼科兒·塔尼翁）的鼓勵。謝太太是高級工程師，也是法國馳名圍棋專家。太太通過電視連續(xù)劇《天龍八部》配英文字幕首次與金庸結(jié)緣，她立刻被這部非凡的作品所震撼而欲罷不能，并在網(wǎng)上搜尋金庸的外文版小說，但令其不解的是居然無法找到一部完整的外文版。為了彌補這個遺憾，她多次鼓動謝衛(wèi)東翻譯金庸原著，讓其精彩作品能為眾多的法語讀者所認(rèn)識。

謝太太認(rèn)為，閱讀金庸小說是一道了解中華民族思想準(zhǔn)則和文化傳統(tǒng)的精神大餐。謝衛(wèi)東說：“最讓我驚奇的是我太太對金庸有著驚人的理解力，她在翻譯過程中的多次疑問都在金庸緊接而至的解釋中一笑而泯，尤其是她猜得到周伯通帶的箱子里裝的是玉蜂，簡直讓我瞠目結(jié)舌。這樣，我們在翻譯金庸小說這個不簡單的工作中分享快樂，我真正理解到為什么前人會留下‘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這樣的感慨了?！?/p>

日韓版本一紙風(fēng)行

至于系統(tǒng)翻譯出版金庸作品的，則有韓國和日本的譯本。金庸所有作品在20世紀(jì)80年代已有韓文版。

1995年3月，我赴漢城，跑了漢城五六間大書店，每一家書店都擺放韓文版的金庸武俠小說，我請漢城高麗大學(xué)的許世旭教授代查，許教授通過漢城一家大出版社——信永出版社的董事長安在實先生所作一項調(diào)查統(tǒng)計，顯示全韓國有12家出版社盜譯了金庸的作品，不少是韓國第一流的出版社。

據(jù)稱，韓國在80年代已流行金庸作品。后來我拜訪了韓國最高學(xué)府漢城大學(xué)的李炳漢教授，據(jù)該大學(xué)的學(xué)生表示，韓國有不少大學(xué)生閱讀過金庸作品。韓國的金英社在2003年和金庸簽了版權(quán)合同，正式出版了金庸的全部韓文作品。

至于日本方面，則是在1996年正式出現(xiàn)《金庸全集》。日本最具規(guī)模的德間出版社，于90年代開始投入巨資出版日文《金庸全集》。

我于1996年4月陪查先生到日本簽合約。德間出版社的老板德間康快先生，擁有包括電影、出版、報紙的綜合大企業(yè)。他們組織了日本一批漢學(xué)家翻譯，花逾五年時間出齊金庸作品，第一階段先出精裝文庫版，再出平裝。

十三年前第一部《書劍恩仇錄》（The Book & The Sword）日文文庫版出版后，很快便告售罄再版。迄今為止，德間依次出版了《書劍恩仇錄》《射雕英雄傳》《神雕俠侶》《碧血劍》《俠客行》《連誠訣》《雪山飛孤》《笑傲江湖》《天龍八部》等日文版，一紙風(fēng)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