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利明

蘭花是中國傳統(tǒng)十大名花之一，是一種風格獨異的花卉?！拔覑塾奶m異眾芳，不將顏色媚春陽。西風寒露深林下，任是無人也自香?！边@首明代薛網的《蘭花》詩生動描繪了生長于深山幽谷之中的蘭花。蘭花那飄逸俊芳、綽約多姿的葉片，高潔淡雅、神韻兼?zhèn)涞幕ǘ?，純正幽遠、沁人心肺的香味自古以來受人喜愛和贊頌。我國人民養(yǎng)蘭、賞蘭、繪蘭、寫蘭，以此作為陶冶情操、修身養(yǎng)性的重要途徑，被譽為“國香”“王者香”的中國蘭花成了高雅文化的代表。古今名人對蘭花評價極高，素有“花中君子”“空谷佳人”的雅喻。古代文人常把詩文之美喻為“蘭章”，把友誼之真喻為“蘭交”，把良友喻為“蘭客”。

中華蘭文化，從廣義來說，是指“人類與蘭花有關的—切活動”。從狹義來說，是指“人類在采蘭、養(yǎng)蘭、賞蘭過程中，特別是在賞蘭過程中所形成的一整套價值取向”。中國蘭花文化歷史悠久，文化涵蘊深厚，與中華民族文化緊緊相連，是幾千年來中華民族文化的凝練。歷代文人雅士多有以養(yǎng)蘭、賞蘭、詠蘭抒情言志者，他們以蘭喻人，以君子、志士仁人比德于蘭，他們將中華民族的優(yōu)秀品德、高尚情操、崇高氣節(jié)不斷融入到蘭文化之中。而蘭花以其獨特的幽香，亭亭玉立、剛柔兼具的形姿，給人以高雅、純潔、美好的精神享受。蘭花生于深山，隱于幽谷不以無人而不芳，象征著處困厄而不改其志的大德君子、臨危而不移其情的志士仁人。

早在春秋時代，中國文化先師孔子曾說：“芝蘭生幽谷，不以無人而不芳，君子修道立德，不為窮困而改節(jié)”。他將蘭稱之為“王者之香”這句話流傳至今，足以證明蘭花在中國歷史文化上所占的地位。偉大的愛國詩人屈原竭忠盡智以事其君，但君王終于不悟，蕭艾包圍君王，鷙鳥先鳴于道，于是他采蘭佩蘭嘆蘭，“紉秋蘭以為佩”，以蘭為友，以蘭明志。他在《離騷》中以蘭花比擬品格的高潔：“綠葉兮素枝，芳菲菲兮襲余”“余既滋蘭之九畹兮，又樹蕙之百畝”。這些名句被廣泛地襲用、傳播，并在各種典籍中被廣泛地作典故引用。正是歷代文人們的借物抒情、借物言志，給蘭這種植物披上了獨具人類情志的色彩，使蘭成為一個具有一定的理想內容、感情色彩的文化觀念，成為一個色彩絢爛的文化符號。

空谷生幽蘭，不求仕途通達、不沽名釣譽、只追求胸中志向的坦蕩胸襟，象征著疏遠污濁政治、保全自己美好人格的品質。蘭花，在中華文化中，成了真、善、美的代名詞。自孔子、屈原以來，吟頌蘭花的詩、詞、賦、曲、書、畫等各種作品，似汗牛充棟，不可勝數(shù)，成了文化活動的一個重要內容。

陶淵明的《幽蘭》詩：“幽蘭生前庭，含薰待清風。清風脫然至，見別蕭艾中。行行失故路，任道或能通。覺悟當念還，鳥盡廢良弓?！彼锰m花來比喻人的高貴品格，君子應該如蘭花一樣保持高尚的節(jié)操，表現(xiàn)了詩人不隨波逐流，不為黑暗污垢所染的高尚品德。這首詩也是借蘭花恬淡，與世無爭的特點，來表現(xiàn)作者自己隱居生活的愜意，以空谷幽蘭的特點來表現(xiàn)自己雖然隱居于山林之中但是自己的詩歌會像蘭花的馨香一樣來影響別人。

張九齡是唐代開元時的賢相，后來卻受到排擠，于是他在《感遇·其一》中同樣借蘭花抒發(fā)了孤芳自賞、睥睨俗世的情懷：“蘭葉春葳蕤，桂華秋皎潔。欣欣此生意，自爾為佳節(jié)。誰知林棲者，聞風坐相悅。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南宋詞人向子諲有一首《浣溪沙·寶林山間見蘭》：“綠玉叢中紫玉條。幽花疏淡更香饒。不將朱粉污高標?？展燃讶艘私Y伴，貴游公子不能招。小窗相對誦離騷?！鼻甯叩奶m花，獨處山間林下，用杜甫的“絕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一詩來形容也是相當恰當，其“空谷佳人宜結伴，貴游公子不能招”的品格，與牡丹花的“能狂綺陌千金子，也惑朱門萬戶侯”形成鮮明對比。又如元末明初的陳汝言有一首詩：“蘭生深山處，馥馥吐幽香。偶為世人賞，移之置高堂。雨露失天時，根株離本鄉(xiāng)。雖承愛護力，長養(yǎng)非其芳。冬寒霜雪零，綠葉恐雕傷。何如在林壑，時至還自芳?！边@里說，蘭花生在深山之中，雖然寒苦，卻也自由自在，一旦為人“欣賞”移栽高堂華廈之下，根株離開適宜她生長的土壤，再也得不到自然界中雨露的滋潤，雖稱為愛護，實際上卻是殘害，表達了詩人自立自強堅定不移的決心。

文人墨客在蘭的身上寄托著自己的理想，詠蘭實為詠己，畫蘭亦為畫魂。由于蘭花的普及，宋代畫蘭花之風因而興起。宋代著名畫家趙孟堅的兩幅春蘭畫卷真跡，至今仍保存在北京故宮博物院內。趙孟堅是宋宗室第十世孫，宋亡后他隱居畫蘭以示清高。據(jù)說蘭花從此成為忠貞的象征。而他的堂弟趙孟頫（書法家、畫家）由于在元朝做官，有棄宋之嫌，故從不畫蘭。著名畫家鄭思肖擅長畫蘭，宋滅之后，元朝統(tǒng)治者慕名請他作畫，結果竟被嚴詞拒絕。此后他畫的蘭花，一直都是露根的，且不著地，旁人問其故，他答曰：“國土之不存，蘭根焉能著地？”借以抒發(fā)其愛國之心與亡國之痛，傳為千古佳話。其后以畫蘭而卓然名家者，代不乏人。

清代的鄭板橋，更是一個愛蘭之人，他性格古怪剛強，極喜畫幽蘭，自稱“四時不謝之蘭，百節(jié)長青之竹，萬古不敗之石，千秋不變之人”。他畫蘭，當真是出神入化，蔣士銓曾稱贊道：“板橋作畫如寫蘭，波磔奇古形翩翩，板橋寫蘭如作字，葉秀疏花是姿致。”他所題的蘭花詩不少，如《高山幽蘭》：“千古幽貞是此花，不求聞達只煙霞。采樵或恐通來路，更取高山一片遮。”還有一首《蘭》：“春風昨夜入山來，吹得芳蘭處處開。惟有竹為君子伴，更無他卉可同栽。”這些蘭花詩和他的字、畫、印組合在一起，形成不朽的藝術杰作，令世人贊賞不已。

到了近代，蘭文化的含義，又有了進一步的深化和發(fā)展。愛國將領張學良將軍，寓居臺灣，養(yǎng)蘭自娛，作詩贊蘭：“芳名譽四海，落戶到萬家。葉立含正氣，芳妍不浮華。常綠斗嚴寒，含笑度盛夏?；ㄖ姓婢樱L姿寄高雅”。這不正是將軍一身浩然正氣的自我寫照嗎！陳毅元帥寫道：“幽蘭在山谷，本自無人識。只為馨香重，求者遍山隅”。說出了不管什么人，只要對社會有用、對人民有利，在建設祖國的事業(yè)中，廣大群眾還是需要你的。也說出了這位曾任上海市市長、外交部部長的領袖人物團結廣大人才的統(tǒng)戰(zhàn)思想。戎馬一生的朱德委員長，南征北戰(zhàn)之余，愛蘭、養(yǎng)蘭數(shù)十年似一日，他贊美蘭花道：“幽蘭葉秀喬林下，仍自盤根從草旁?？v使無人見欣賞，依然得地自含芳”，道出了一位革命先輩一生無私奉獻的高尚情操。

隨著中華民族從站起來、富起來到強起來，人們對美好生活的需要日益增長，對精神生活的需求愈加強烈，對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愈加自信和熱愛。因此，中華蘭文化也越來越引起了人們的注意和認可。人們把對蘭花美感的追求，用文化的方式反映出來，借蘭花的魅力，抒發(fā)自己的情懷，并把蘭文化與做人的情操、做人的道德標準聯(lián)系在一起，把蘭文化融進了我們生活的方方面面，給予人類以生活價值、精神價值，乃至道德培養(yǎng)價值。

人為萬物之靈，蘭為百花之英。置幾盆蘭花，點綴室內，生機盎然，清香陣陣，心曠神怡。如今，更多的人養(yǎng)蘭、賞蘭、品蘭、詠蘭，“君子之花”的清香俊逸高雅進入了人們心靈的世界，中華蘭文化也將在中華文化繁榮興盛的大道上，更加璀璨，香遠益清，發(fā)揚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