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劉增虎 張濤 安杰雄 路鵬宇

當考古學家在天水發(fā)掘出舉世 驚的大地灣遺址時，他們恐怕難以料到的是，中華文明5000多年的歷史縱深度從此又被向前推進了數(shù)千年，而這片清水河岸邊的高地，很有可能是中華民族最早生存、繁衍的圣土。

不僅如此，作為傳說中的中華人文始祖伏 和女媧的誕生地，天水還分布著全國最古老的伏 廟、傳說中伏 創(chuàng)立太極八卦的卦臺山、女媧祠、女媧洞等文物遺跡，是名副其實的“ 皇故里”。

歷史悠久的天水城，也是秦人、秦早期文化的發(fā)祥地，早在公元前688年，秦國就在此設立了邽縣和 縣，是中國歷史上 城設縣最早的地方之一。這一切，與其“秦人故園”的身份密切相關。

大地灣文化是華夏文明的來源之一，也是黃河中游最早、延續(xù)時間最長的舊石器文化和新石器時代文化，存在于距今約4800至60000年間。

大地灣，最古老的彩陶

上古時代，渭河干流浩浩湯湯的流水，幾乎盛滿了從渭河源頭到入黃口的所有平川和峽谷。最初，由于無法駕馭渭水激蕩、奔騰的波濤，生活在渭河流域的人類，只好選擇在渭河的幾條較大支流兩岸安家。

渭河流入天水境內(nèi)三陽川的時候，掙脫又一道兩岸高峰雄峙的峽谷，開始在地貌分明的秦嶺山地縈繞盤桓。這時，葫蘆河乘勢而入，從渭北地區(qū)的六盤山地極盡蜿蜒與曲折之勢，加入到了渭河東進的陣營中。在這一帶地區(qū)的渭河兩岸，遍布著古人類的活動蹤跡，但他們的大本營，卻在天水秦安縣葫蘆河支流清水河流域的大地灣。

在寧夏西吉縣與海原縣交接處，六盤山脈月亮山南麓的一泓清流，造就了葫蘆河。不過，在形成一支河流進入渭河之前，葫蘆河流經(jīng)寧夏固原和甘肅平?jīng)?、天水等地方時，還要穿越眾多高山、丘陵和峽谷，匯聚更多或大或小的支流，清水河就是其中之一。當大地灣人在清水河南岸一個巨大的山灣里，開始建造他們的半地穴式房子時，誕生了半坡文化（距今5600—6700年之間）的浐河、灞河三角洲還是一片寂靜。即使是遠在西亞的兩河流域，蘇美爾人直到兩三千年后才創(chuàng)造出代表一種文明高度的楔形文字；五六千年后，古巴比倫人才在蘇美爾人創(chuàng)造的文明基礎上建立起古巴比倫王國……然而，就在世界還是一片荒涼的七八千年前，渭河上游一條小小的支流——清水河岸上，卻是人聲鼎沸。

那時候，中國北方的氣候比現(xiàn)在溫暖、濕潤得多，大洪災過后的世界正處在全新氣候大暖期，滿山遍野的冷杉、白蠟樹、榛木、鐵木和其他落葉喬木、常綠喬木、常綠灌木等，讓清水河兩岸四季常綠，溫暖濕潤。三面環(huán)山、一面臨水的大地灣通風而向陽，視野開闊，人們既可以下山去河邊捕魚，也可以上山去森林里捕獵虎、豹、麋鹿等動物，還可以采摘到各種果實。后來，有人帶來了稷的種子，并在坡地上種下了中國古代最早的糧食。從此，大地灣人無須為食不果腹而發(fā)愁，更無須為洪水或野獸侵襲而擔驚受怕，許多在渭河上游乃至甘青高原的眾多部族也慕名而來，源源不斷地聚集到清水河岸上，在大地灣安下家，融入了當?shù)氐耐林柯渲?，從而造就了大地灣文化?/p>

自1978年發(fā)掘以來，大地灣遺址創(chuàng)造了多項中國之“最”——最早的旱作農(nóng)作物標本、最早的彩陶、最早的漢字雛形、最早的宮殿式建筑、最早的“混凝土”地面……

1958年陽春時節(jié)，渭河支流清水河河谷楊柳吐翠，大地返青。秦安縣五營鄉(xiāng)邵店村的一個農(nóng)民正在河東岸的臺地上犁地，突然“咯吱”一聲，深插泥土的犁鏵被卡住了。他俯身刨開土一看，一只色彩斑斕、造型奇異的陶罐出現(xiàn)在眼前。就是這一不經(jīng)意的發(fā)現(xiàn)，一個讓中國考古界至今驚嘆不已、規(guī)?？涨暗男率魑幕z址出現(xiàn)在世人面前——這就是大地灣遺址。

1978年，甘肅省博物館考古隊對大地灣進行考古復查，遺址的挖掘工作隨即在同年7月展開。當他們揭開塵封的土層時，發(fā)現(xiàn)了掩埋在1.3萬平方米的地下的236座房址、357個灰坑、79座墓葬、38孔窯洞、106座灶臺和8000多件骨器、石器、蚌器、陶器、裝飾器和各式各樣的生活器物……面對如此豐富的文物，跑遍大江南北的考古學家也不禁驚呆了！

更讓考古學家震驚的是，從距今7800年—4800年間，大地灣人在渭河上游這條小小支流南岸的山坡上，竟連續(xù)不斷地繁衍生息、生活創(chuàng)造了三千多年！要知道，在陜西半坡和山東大汶口遺址發(fā)現(xiàn)之際，人們曾為中華文明古國悠悠五千年的歷史終于得以確認而歡呼雀躍，而大地灣遺址的重見天日，一夜之間把黃河流域的遠古文明推到了距今7800年以前的縱深處。

大地灣文化是中國黃河中游最早、延續(xù)時間最長的舊石器文化和新石器時代文化，在距今7800年以前的大地灣時代，我們的先祖就在秦安縣五營鄉(xiāng)這一片陽光可以朗照的坡地上，建起了中國歷史上第一座宮殿式建筑，也種起了黍（糜子）、油菜等農(nóng)作物。同時，至今仍然是中國乃至世界上最古老的彩陶在大地灣誕生之際，大地灣人已經(jīng)將炊飲、儲盛、供奠的器皿進行細化和分工。此外，被郭沫若認為是中國象形文字起源的彩陶刻劃符號，在大地灣那五彩繽紛的陶器上不僅表現(xiàn)得令人眼花繚亂，而且比半坡和大汶口文化整整早了1000多年！還有那座編號為F411的房屋遺址內(nèi)，表明大地灣人在距今5000年以前，就以碳黑作顏料創(chuàng)作了我國最早的地畫，標示了中國最初的繪畫源頭……

這一切都不得不使人感嘆：從位于黃河下游的山東逆河而上，在一路縱覽曾經(jīng)盛極一時的六朝古都、漢唐宮闕之后，華夏民族最初的家園，就在天水大地灣總面積達110萬平方米的高坡上展現(xiàn)出來！

自1978年發(fā)掘以來，大地灣遺址創(chuàng)造了多項中國之“最”——最早的旱作農(nóng)作物標本、最早的彩陶、最早的漢字雛形、最早的宮殿式建筑、最早的“混凝土”地面……

自1978年發(fā)掘以來，大地灣遺址創(chuàng)造了多項中國之“最”——最早的旱作農(nóng)作物標本、最早的彩陶、最早的漢字雛形、最早的宮殿式建筑、最早的“混凝土”地面……

伏羲廟是目前中國規(guī)模最宏大、保存最完整的紀念上古“三皇”之一伏羲氏的明代建筑群，其坐北朝南，臨街而建，院落重重相套，四進四院，宏闊幽深。

傳說中伏羲和女媧的故里

從距今7800年—4800年間，大地灣文明持續(xù)了將近3000年。對于一步一步走向文明的人類歷史進程來說，這實在是太漫長了——從商湯滅夏到現(xiàn)在，中國社會發(fā)展變遷也無非經(jīng)歷了3000年的歷史歲月。

那么，在大地灣文明從萌芽、發(fā)生、發(fā)展到最后輝煌的這3000年間，除了眼前可以看到的這些遺跡外，我們還能以何種方式復原或想像大地灣那歷經(jīng)了三千年而長盛不衰的生活景象呢？

這不得不讓人想起中華傳說中的人文始祖和創(chuàng)世人物伏羲與女媧。

根據(jù)唐司馬貞為《史記》補撰的《三皇本記》記載，太昊伏羲氏“母曰華胥，履大人跡于雷澤，而生庖犧于成紀”，而被史學界認為是古成紀原始所在地的秦安北部一帶，距離現(xiàn)在的大地灣遺址并不遠。不僅如此，當?shù)孛耖g傳說中的女媧出生地秦安隴城也在大地灣附近，而與大地灣隔岸相望的清水河，又與一段遠古傳說有著密切聯(lián)系：據(jù)說，伏羲和女媧原本是葫蘆的化身，而與之有直接關系的葫蘆河，正是清水河的支流。巧的是，伏羲、女媧生活的時代，也正是大地灣文明走向輝煌的仰韶文化中后期。

伏羲廟是目前中國規(guī)模最宏大、保存最完整的紀念上古“三皇”之一伏羲氏的明代建筑群，其坐北朝南，臨街而建，院落重重相套，四進四院，宏闊幽深。

伏羲廟是目前中國規(guī)模最宏大、保存最完整的紀念上古“三皇”之一伏羲氏的明代建筑群，其坐北朝南，臨街而建，院落重重相套，四進四院，宏闊幽深。

如此想來，大地灣文明的興盛與衰亡，是否有可能與伏羲和女媧有關呢？這種可能是存在的。

站在深埋著規(guī)模空前的大地灣氏族部落遺址的斜坡上，我們完全有理由得出這樣的結(jié)論：大地灣時代（也可以說是伏羲、女媧時代），伏羲創(chuàng)立八卦，使大地灣文明空前繁榮。這時，一場可能是水災、旱災，也可能是地震的大災難突然降臨。面臨滅頂之災，大地灣人在他們的氏族首領伏羲氏的帶領下，向神秘卦辭所指示的東方遷徙而去。

伏羲氏族告別大地灣的東遷，應該是中國遠古時代規(guī)模最為浩大的大遷徙。當時，大地灣人忍淚拋下流淌著先祖3000年血脈的家園，扶老攜幼，自葫蘆河漂向渭水，進入關中及中原大地。從此，一座座普通的房屋和宏偉的宮殿，一件件刻畫著他們對高山、河流、天空、大地種種印象與冥想的陶器，以及埋葬在大地灣坡地上的先祖的遺骨，被永遠地留在了他們的身后！

大地灣文明結(jié)束了。

伏羲所率領的風姓蛇族告別大地灣故土，穿谷越嶺，在寶雞一帶短暫休整之后繼續(xù)東進，與整整比大地灣人晚出現(xiàn)1000多年的半坡人匯合。在伏羲及其所統(tǒng)率的大地灣人的教化、影響下，半坡人才開始在關中一帶平坦肥沃的渭河平原上種植谷物、結(jié)網(wǎng)捕魚、馴養(yǎng)家畜，開始了全面輝煌的新紀元。

于是，大地灣上空那輪高遠、巨大的太陽在不斷東遷的過程中，把光彩奪目、催生萬物的光芒灑向更加遼闊的北方大地。歷經(jīng)3000年艱苦歲月而長盛不衰的大地灣文明，在不斷遷徙的融合中也獲得了永生。

右上圖為卦臺山，相傳為伏羲氏仰觀天、俯察地，始畫八卦的地方。整座山猶如一條巨龍從群巒中探出頭來，翠擁廟閣，渭水環(huán)流，鐘靈毓秀，氣象不凡。

秦人先祖的發(fā)祥地

西周初年，因反抗西周滅紂，與商紂同為東夷鳥圖騰部族的贏人被迫離開山東半島，被周王室安置在渭河上游的天水境內(nèi)，開始了長達300多年的艱苦求生和淬煉羽化之路。正是天水優(yōu)越的自然環(huán)境和多民族相克相融的生存環(huán)境，讓失姓亡國的贏人忍辱負重、勵精圖治，最終發(fā)展壯大，從而在與狼共舞的過程中，磨礪出所向披靡的鐵血性格，一躍成為大秦帝國的創(chuàng)建者。

2011年，由甘肅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國家博物館考古部、北京大學考古文博學院等聯(lián)合組成的早期秦文化考古隊，對天水清水縣城北側(cè)樊河和牛頭河交匯處、樊河西岸臺地上李崖遺址的考古挖掘工作告一段落。考古人員驚喜地發(fā)現(xiàn)，標志著秦人從備受鄙夷的西部牧馬人，躋身為西周附庸的秦人首座城邑——秦邑，真容終于大白于天下，而該城邑的主人很可能就是秦國的奠基人、秦國歷史上第一個被周王室分封的秦先祖：秦非子。

北魏酈道元撰《水經(jīng)注》，首次指出了女媧祠的具體位置：“略陽川水又西北流入瓦亭水……水出北山，山上有女媧祠”，其中的“略陽川水”即天水秦安縣境內(nèi)的第一大支流水——清水河。

秦非子因牧馬有功，被封于天水境內(nèi)的秦之前，秦人先祖為洗去失姓亡國之恥，在天水境內(nèi)已經(jīng)奮斗了四五代。

由備受殷商王室器重的貴族淪為沒有姓氏、沒有安身之地的奴隸，而且當時天水境內(nèi)戎狄密布，廝殺不斷，秦先祖剛到天水那段時間的處境可想而知。對于當時的秦先祖來說，他們唯一的出路就是放下身份，一方面與戎狄拼殺求生，一方面向當?shù)赜文撩褡鍖W習放牧牛羊。非生即死的生存環(huán)境，迫使這個曾經(jīng)以農(nóng)耕為生的部族，很快習慣了大口吃肉、大碗喝酒、騎馬射箭的生活。到了秦人祖先女防第四代孫非子時代，被流放天水的贏遺民養(yǎng)出的戰(zhàn)馬膘肥體健，這個消息傳到周王室，周孝王遂將非子召到陜西寶雞附近千河與渭河交匯之處一個叫汧渭之會的地方，專門為周王室養(yǎng)馬。

于是，秦非子牧馬立功，為改變秦先祖身份和社會地位帶來機遇。作為獎賞，周王室將非子封于秦——清水縣李崖或者張家川瓦泉附近，準許他建筑城邑，同時恢復了非子部族祭祀贏人先祖的權(quán)利，賜號“秦贏”。

實際上，秦非子受封的秦，僅僅是一座只能統(tǒng)轄方圓50里地盤的城邑，從政治地位上來說只是西周眾多附庸國中的一員，還不能躋身西周諸侯之列，但自西周初期“三監(jiān)之亂”后被分化瓦解的贏人，在歷經(jīng)幾代人失姓亡國之恥后終于恢復了做人的尊嚴，有了發(fā)展壯大的根據(jù)地——而這一切，則是由流落天水的贏人一支實現(xiàn)的！

北魏酈道元撰《水經(jīng)注》，首次指出了女媧祠的具體位置：“略陽川水又西北流入瓦亭水……水出北山，山上有女媧祠”，其中的“略陽川水”即天水秦安縣境內(nèi)的第一大支流水——清水河。

北魏酈道元撰《水經(jīng)注》，首次指出了女媧祠的具體位置：“略陽川水又西北流入瓦亭水……水出北山，山上有女媧祠”，其中的“略陽川水”即天水秦安縣境內(nèi)的第一大支流水——清水河。

此后，生活在天水的秦人勢力不斷壯大，控制范圍遍及渭河上游天水境內(nèi)和西漢水上游一帶，最終成為周王室最為倚重的政治力量之一。到了秦襄公時代，已經(jīng)在禮縣大堡子山建立強大政權(quán)的秦人被周平王封為諸侯，并獲得周王室賞賜的寶雞境內(nèi)岐山以西土地，秦人忍辱負重，在天水勵精圖治三百多年后，終于正式立國，建立了屬于自己的國家——秦國。

從此，飽受凌辱與苦難的秦人，憑借天水這塊土地不斷發(fā)展壯大，最終縱橫天下，建立了中國歷史上第一個強大的封建帝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