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馬魯石
六姊妹中我是最小的一個
也是唯一調(diào)皮的小兒子了
重男輕女的父親
對我有著太多的呵護(hù)與關(guān)愛
火塘上的大鍋里
洋芋坨坨鍋元根酸菜湯
是全家知足的飯菜
然而父親卻頓頓讓我
吃小砂鍋里蒸的玉米饃
而我總是埋著頭一掃而光
從沒有看見姐姐們咽著口水
如今我再也看不見父親的身影
如今我再也聽不見父親的聲音
我時常夢見你在故鄉(xiāng)的山坡上趕羊
我時常夢見你在故鄉(xiāng)的火塘邊吸煙
看你卻只能看屋內(nèi)掛著的影像框子
想你卻只能想鎖在竹子里頭的靈魂
而我知道你去了另外的地方叫天堂
回憶流成小溪永遠(yuǎn)在故鄉(xiāng)的山谷
和我的心靈深處流淌著
阿媽的蕎麥地
落日收走最后一根金色的針線時
母親早已收起織氈的活兒
把老鐮刀又上了一次鋒利的鋸齒
睡夢中究竟醒過多少次
這些年她早已忘記
只是太陽燒黃的蕎麥地里始終藏著
她在夢中醒來的秘密
蕎麥搶收的工期在雨中在烈日下
被拉長或縮短牽動母親的心事
她那被晨露打濕的裙子
正拖著彎下腰的腳步
在收割過的麥稈地上
留下一些縫補過的日子的痕跡
那些晨露般短暫又零碎的日子
就像易灑落地里的谷粒
卻被母親攥緊在手里
那是多少個黎明前
出發(fā)所積攢的光陰兌換的生活
一如多少次在雞的嗚叫聲中起身
以汗水滋養(yǎng)那片流黃的蕎麥地
而在綠絨蒿招蜂引蝶的光景里
一個個蕎草從母親的手里站成了人
幫著母親一同把日子坐穿
那時候她嘴角樂呵的弧度
像把鐮刀破著幾口牙
卻咬緊那塊隨她出嫁的蕎麥地……
蕎麥啊,正在打把場甩下沉甸的頭顱
地面上便壘起一個個大大小小的麥稈堆
就好像母親彎腰的樣子
有些佝僂
有些遲暮
忙著把生活摁進(jìn)身后的籮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