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木 阿飛

“隱形貧困人口”：就是那些在朋友圈讓人看著很風光，背地里卻窮得叮當響的一群人。南通小老板王成峰在女友的影響下，大步跨入“隱形窮人”一族，一度還拓展了人脈圈，給生活帶來便利和機會。

然而，隨之而來的財務危機，讓他措手不及。尤其是，當母親在醫(yī)院急等錢救命，王成峰向女友求援，遭到拒絕后，惱羞成怒的他把所有的罪責都怪到女友身上，一場悲劇也就此發(fā)生……

“隱形貧困”女神，你就是我的精致女神

1988年出生的王成峰是江蘇省南通市人，大專畢業(yè)后，在南通市五一路上開了一家手機店。店面雖不大，生意卻非常紅火。年紀輕輕，事業(yè)有成，愛慕他的女孩很多，可讓他動心的幾乎沒有。

2016年3月的一天，在朋友的生日聚會上，王成峰對一位名叫魏怡婷的女孩一見傾心。那天，她看似穿著隨意，襯衣加牛仔褲，不知道為什么就比別的女孩耐看。后來他才知道，魏怡婷那一身裝扮都是一線奢侈品牌，當然更顯氣質。

王成峰大膽地向魏怡婷索要了微信和電話號碼。成為好友后，他把對方的朋友圈從頭到尾翻了一遍。26歲的魏怡婷生活品質非常高，錦衣美服非常養(yǎng)眼。王成峰覺得這才是女孩子應有的生活狀態(tài)，和魏怡婷比起來，身邊那些女孩顯得特粗糙。

心動不如行動，此后王成峰每天在微信上對魏怡婷噓寒問暖，兩人漸漸熟悉起來。

“臨時接到出差任務，錯過了最后一班去南京的動車，怎么辦？”這天傍晚，王成峰看到魏怡婷剛發(fā)出的朋友圈動態(tài)，靈機一動，他立即打電話過去，謊稱自己也要去南京拿貨，正好同路。

兩人一路上有說有笑，慢車四個多小時的車程轉眼就過去了。第二天魏怡婷辦完公事后，王成峰陪她逛街。在南京的新街口，王成峰提議去太平洋百貨逛一逛，他說：“婷婷，我喜歡你，想送你件禮物，可我沒交過女朋友，不知道給你買什么……”

聽著王成峰這么直接的表白，魏怡婷“噗哧”笑了，她拉住王成峰說：“不去那，你跟我來?！?/p>

王成峰跟著魏怡婷來到附近的德基廣場一樓，發(fā)現(xiàn)這里滿眼都是一線奢侈品牌。魏怡婷說：“我許多年都不逛百貨商場了，我喜歡的東西要么海淘，要么在這種地方購買?！?/p>

見王成峰有點囧，她繼續(xù)說道：“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我對你也很有感覺。但和我交往，有些事你得考慮清楚。我畢業(yè)后在上海工作過一段時間，喜歡有質感的生活。我認為，只有更高端的生活，才能體現(xiàn)出自己的價值。所以，我喜歡買奢侈品，就是人們口中的敗家娘們?！?/p>

王成峰趕緊搖搖頭，表示自己并不這么認為。魏怡婷自嘲地說：“盡管我沒有打算依靠男人，但有的男生看不慣這種生活方式，我的前男友就是因此和我分手的。所以我覺得有必要跟你說清楚。我不希望有人干涉我消費的自由。”

魏怡婷的獨立、真誠和率性讓王成峰更加欽佩，他連聲說：“不會的，我認為女人就應該這樣，我完全贊同你的觀點?！蹦翘?，兩人終于牽手走到了一起。

有了上次的經驗，兩個月后的“5·20”，王成峰在新光國際廣場精挑細選，買了一只2000多元的蔻馳的新款斜挎包。可當他把禮物送給魏怡婷時，對方皺了皺眉說：“說實話，我寧可你買過季打折、甚至二手款奢侈品包送給我，也不要買這種街牌。”王成峰的臉頓時漲得通紅。

事后，王成峰才了解到，魏怡婷最便宜的一個包都要1.5萬！魏怡婷的消費能力令他咋舌，她怎么這么有錢？是不是被有錢人包養(yǎng)過？王成峰心有猜疑。相處一段時間后，王成峰打消了疑慮。魏怡婷的業(yè)務能力強，她的設計水平，在業(yè)內有口皆碑，每月工資有一萬多元，加上私下賺的外水，一個月有大幾萬的收入。

魏怡婷賺得多，但為了購買心儀的包，經常是拆東墻補西墻，手頭緊的時候，買瓶礦泉水也要刷信用卡……用魏怡婷的話說，她這叫“隱形窮人”：看著挺光鮮，其實窮得連吃餐正經飯的錢都沒有。

王成峰起初覺得不可思議。有一次，兩人去上海游玩時，恰逢上海車展，魏怡婷向工作人員提出試坐價值千萬的勞斯萊斯幻影，銷售人員無比殷勤地同意了。王成峰十分不解，因為曾經他也向工作人員提出過這樣的要求，但人家根本不搭理他！

事后，魏怡婷向他解釋：“你知道為什么會被拒絕嗎？你看你全身上下裝扮加起來不到1000元，人家豪車上的灰都比你金貴，他們自然不愿讓你靠近。你知道那天我拎的那個包多少錢嗎？”

王成峰搖搖頭，魏怡婷說：“12萬！就憑我一身行頭，他們就會覺得我是潛在客戶，或者是和他們品牌匹配的消費者?！?/p>

魏怡婷還說：“奢侈品的價值不在于產品本身，而在于品牌帶來的社會承認感?，F(xiàn)在社會生活節(jié)奏快，我們沒有時間慢慢了解一個人，很多時候就是看外在。懂行的人，就能看出你這人的身份地位品味。所以你看，南通那么多設計師，為什么我的活最多，附加值還高？那是因為有錢的客戶，從我的裝扮上，就認同了我的價值理念?！?/p>

王成峰最終認同魏怡婷的消費觀，也加入“隱形窮人”一族。在她的影響下，進行消費升級，令他驚喜的是，自己的社交圈也得到拓展。

一路買買買，愛情被物欲裹挾向前

從上海回來后，王成峰身著川久保玲的白T，外罩supreme的衛(wèi)衣，腳蹬yeezy的鞋子，雖仍是一副休閑裝扮，但整個人的氣質提升不少，走在街上引得不少姑娘頻頻回頭。

王成峰還學會在朋友圈經營自己的人設，因為魏怡婷說她很多設計私活都是從朋友圈獲得的。不久，王成峰的一個富二代同學向他打聽，他身上衣服在哪買的，后來兩人關系密切起來，對方還邀請王成峰參加他的朋友聚會，里面都是當?shù)赜绣X人，許多人都成為王成峰的朋友圈好友。最新款的蘋果手機上市的時候，有20多人在他那里預定，比以前的銷量多出不少。

2016年10月，王成峰在一個聚會上認識一家奧迪4S店的銷售副總經理，在對方幫助下，他購買的奧迪A3，同樣的配置比市場價低了6萬多元。自此，王成峰更加肯定了女友的生活理念和方式。如今的王成峰一件T恤動輒一兩千，皮帶都上萬一條。朋友們的點贊和艷羨聲，讓他的虛榮心也得到滿足。

2016年圣誕節(jié)前夕，王成峰和魏怡婷決定去香港購物，為了這次血拼，魏怡婷接了三個設計私活，連續(xù)6個晚上加班到凌晨兩三點。

圣誕節(jié)那天，他們飛到香港，魏怡婷輕車熟路，帶著王成峰從銅鑼灣逛到金鐘、中環(huán)。所到之處，王成峰都感嘆：“這比內地便宜太多！”這一次，他一共買了三十多萬元的衣物、名牌包、名表等，當然魏怡婷也買了不少。從香港回來，王成峰的三張信用卡都刷爆了，他不由得驚出一身冷汗。最后不得不動用了手機店里的備用金，才還完了卡賬。

王成峰經常參加富人們的飯局，并將手機店交給店員打理。由于他疏于管理，營業(yè)額不斷下降。魏怡婷提醒他：“咱們用奢侈品并不是為了像有錢人那樣生活，而是獲得他們的認同感，拿到更多資源。說到底，我們還是只能靠本事吃飯，有些交往要適可而止。”

王成峰卻覺得實體手機業(yè)務遲早要被淘汰，他想通過那些有錢的朋友找到新的賺錢項目。

2017年春節(jié)期間，富二代同學約大家去馬爾代夫過春節(jié)，王成峰決定帶著魏怡婷一起去。沒想到這群人定的是五星級海景酒店，玩潛水都是最貴的套餐，連吃飯都是去定制餐廳……整個行程下來，兩人一共花了近十萬元。魏怡婷知道王成峰手頭也不寬裕，主動提出承擔一半費用，回去后還給他。

春節(jié)后，手機生意清淡，王成峰連給雇員發(fā)工資的錢都不夠了。魏怡婷因為開年沒有接到私活，她要還的那一半旅游費只能推遲兩個月。

王成峰找富二代同學借錢，對方說：“都什么年代了，誰會有閑錢借人啊。缺錢就去找金融公司啊……”不得已，王成峰最終在父母那里借了幾萬元，才維持住手機店運營。

這次危機，讓王成峰突然意識到，有錢人的圈子里沒有真正的朋友。他對魏怡婷的生活理念產生質疑，當看到魏怡婷又在朋友圈曬新購買的奢侈品時，他忍不住數(shù)落她：“你怎么又買買買？成天只知道買。”魏怡婷反擊道：“咱們不是說好不管我的嗎，再說我又沒有用你的錢……”

這話讓王成峰聽著不爽，兩人戀愛期間，他送給她的禮物還少嗎，哪一個不是大幾千上萬元。再說她還欠他旅游的幾萬塊呢！王成峰委婉表達自己的想法后，魏怡婷不屑地說：“作為男友，你送禮物給女朋友算什么？如果你要這么計較的話，我以后還給你還不行嗎？”在物欲的裹挾下，愛情不復往日的甜蜜，兩人經常為錢發(fā)生爭吵。

四月是手機銷售的淡季，王成峰看著慘淡的營業(yè)額長吁短嘆。這時，他聽說營業(yè)員小吳和男友買了房，王成峰很驚訝：“房價都漲成這樣了，你們哪來那么多錢呀？”

小吳說：“節(jié)約啊，我兩年都沒添新衣服了，加上家里支援一點……”小吳的話讓王成峰十分焦慮：連小雇員都買了房，而自己不僅敗光了積蓄，還差信用卡幾萬塊。

后來，他把所有的癥結都歸結到魏怡婷身上。魏怡婷也很冤枉：“我讓你高消費，沒說不讓你拼命賺錢啊。我是熬最深的夜，用最貴的面膜。你只看到我用昂貴的面膜，卻沒有看到我背后的努力。同樣的道理，高消費只是激勵你勤奮努力，你卻以為打扮成有錢人，就可以和他們做朋友，真是幼稚……”

王成峰氣得七竅生煙，怎么什么事到了魏怡婷那里都一套套道理呢？當初真不該聽這個女人的話。兩人不免嫌怨?jié)u生。

2017年5月的一天，王成峰接到噩訊——母親突發(fā)腦溢血住進醫(yī)院。醫(yī)生搶救了三天，母親卻仍處于深度昏迷中，ICU病房一天最少也要6000元，父母的積蓄很快用完了，王成峰手里也沒錢。

“隱形貧困”遺患，虛假背后的末路狂奔

2017年5月中旬，醫(yī)院再次催費，王成峰找魏怡婷借錢。魏怡婷一臉悲切地說：“伯母現(xiàn)在這個樣子，我也著急啊，可我平時連付卡賬都很吃緊，哪有余錢呀？這樣，我想想辦法，看能否盡快接幾筆活，你放心，我會和你一起努力救伯母的?！蓖醭煞搴芨袆印２贿^，隨后他發(fā)現(xiàn)魏怡婷竟然在朋友圈曬新買的LV圍巾，他憤怒地在微信上質問她：“你不是說沒錢嗎？沒錢怎么又買LV了？”

魏怡婷告訴他說：“那是二手貨，用來搭一件大衣……”可王成峰認為她既然答應幫自己，怎么還能夠浪費錢買這些無用的東西呢？他懷疑魏怡婷不是真的想幫他。

不久，醫(yī)院的催繳單又下來了，王成峰找到魏怡婷商量，想讓她賣掉幾個值錢的包包、鞋子救急，他承諾：“等我母親渡過這一關，今后我會拼命賺錢，把你賣掉的東西一件件給買回來?！?/p>

魏怡婷猶豫了：“我這些包包，很多都是限量款，現(xiàn)在賣了，以后根本買不回來。其實，你那個手機店現(xiàn)在生意不好也可以轉出去啊，還有，你那個車，不行可以換個經濟適用型的啊……”

那一刻，王成峰覺得魏怡婷這種“隱形窮人”的背后是極端自私，他們對別人甚至戀人都極其吝嗇，只對自己大方。憤怒的王成峰也撕下最后的溫情，提出讓魏怡婷歸還戀愛時他送的禮物。魏怡婷不滿地說：“當初咱們有言在先，我并沒有要求你送這些禮物給我，是你非要送給我，現(xiàn)在哪有要回去的道理！”兩人為此事在微信上幾番爭吵。其間因為沒有錢交住院費，王成峰想把車給賣了?？绍囐H值厲害，賣不了幾個錢。加上手機店無人管理，生意出現(xiàn)虧損，他決定將手機店轉讓了出去。

奮斗這些年，卻一無所有，王成峰把所有的怨恨都怪罪到魏怡婷身上，并要挾她，如果不還錢就將她坑男友錢的事在網(wǎng)絡上曝光。

2017年9月28日，不堪糾纏的魏怡婷答應歸還他3萬元，但因為沒有現(xiàn)金，要見面刷信用卡給他。王成峰和新手機店老板商量好，去對方店里刷卡套現(xiàn)。

那天，魏怡婷打扮依然光鮮照人，王成峰卻無比厭惡。見面后，王成峰再次要魏怡婷歸還他在她身上花的錢。魏怡婷鄙夷地說：“你是我談過戀愛中最渣的一個，沒有誰送女友禮物有要回去的道理，你還是個男人嗎？”王成峰氣得發(fā)抖，猛打了一下方向盤，調轉車頭向郊外駛去，嚇得魏怡婷一陣尖叫。

“好，你不還也可以，今天你就再好好陪我一次。讓你看看，我究竟是不是男人！”王成峰邪魅地笑著說。魏怡婷大叫停車，車終于停在海安新區(qū)一條僻靜的公路上。王成峰看著眼前這個女人，自己為了她不僅花光所有積蓄，連給母親看病的錢都拿不出。他一把扯過魏怡婷的頭發(fā)，大喊道：“我淪落到如今的模樣，還不都是你害的！我活不成了，你也要陪葬。來啊，你不是說我不是男人嗎……”隨即握住魏怡婷的雙手要非禮。魏怡婷拼命掙扎，嘴里罵得更兇了。被激怒的王成峰從車內儲物盒中拿出一把折疊刀，向魏怡婷左側脖頸處連續(xù)刺了幾刀，直至魏怡婷沒有了呼吸……

看著血肉模糊的魏怡婷，王成峰幡然醒悟，可是大錯已成，無法挽回。他想自殺，又沒有勇氣，最終用手機撥打110報警，等在原地，直到警方趕到現(xiàn)場，將他控制。

2018年1月，江蘇省南通市檢察院依法對被告人王成峰以涉嫌故意殺人罪向南通市中級人民法院提起公訴，等待他的將是法律的懲罰！

（文中除犯罪嫌疑人王成峰外，均為化名。）

[編后]“隱形貧困人口”在當代都市越來越有擴大的趨勢。這群人奉行熬最深的夜，敷最貴的面膜；寧可不吃飯也要買名牌包包……他們靠自己本事追求一種有質感的生活本無可厚非，可王成峰只學到了這群人風光生活的一面，卻沒有學會他們背后為了維持這樣生活付出的努力。所以當隱形貧困變成顯性貧困，矛盾接踵而至時，悲劇也就不可避免地發(fā)生了！

編輯/劉彩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