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只要活在世上,肯定會有或多或少的愛好,就像有人喜歡養(yǎng)鳥,有人愛好打牌,有人喜歡逛街一樣。我最大的愛好就是收藏古玩字畫,所以,我的大部分時間用于逛古玩市場。
在我生活的城市里,有一個非常出名的古玩市場。每個周末,這里就聚集起八方來客,除沿街的鋪面之外,附近幾條街道也都被零散的攤主們占據(jù)了。
此時此刻,我正俯身蹲在古玩市場一出售字畫的攤位前,仔細地審視著一幅落款為“苦鐵”的立軸——《秋實圖》。
就在五分鐘前,那個一臉憨厚、滿嘴河北口音的漢子將我攔住,從身后編織袋里小心地掏出一卷子東西,慢慢地揭開外層褶皺的報紙,抽出一泛黃的立軸。
畫為紙本,設(shè)色,以潑墨技法畫出枝干和葉子,熟透的桃子夸張而飽滿,艷麗中飽含水色,畫面落款題為“一開三千年,結(jié)實大如斗”,更是錦上添花。
此時,我已經(jīng)辨認并確定“苦鐵”乃晚清著名畫家吳昌碩的別號。我強壓內(nèi)心的狂喜,裝出一臉無知地問攤主:此畫作者為誰?攤主臉上的表情比我還無知,他蹲在地上,雙手揣在袖筒里,搖著頭說,不知道,這東西是我父親去世后,從屋頂上翻出來的。家里等著給兒子結(jié)婚蓋房,要不也舍不得拿出來賣。
我問:你賣多少錢?
他盯著畫看了半天說:看你是真喜歡,也算有緣啊,給我6000就行。畢竟這是件老東西。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要知道,吳昌碩的一幅普通立軸,隨便拿到哪家國內(nèi)拍賣行,最低也得拍到百萬以上。
經(jīng)過一番艱苦的討價還價,對方很不情愿地同意以4000元成交。而我已傾其身上所有,還求助了附近的銀行取款機。
我迅速逃離了古玩市場,擔心對方突然反悔從市場追出來。
我把畫深藏于家中,每次獨自賞畫,必須鎖門關(guān)窗,洗手焚香,輕易不示外人。與此同時,我開始關(guān)注和搜集國內(nèi)外書畫拍賣動態(tài),尤其是吳昌碩大師的書畫成交金額。看著一串長長的阿拉伯數(shù)字,我開始構(gòu)想,這些錢轉(zhuǎn)到我的賬戶后的種種消費計劃。
兩個月后,一位朋友給我推薦了北京一位著名的書畫鑒賞專家。此人目光犀利,展開半尺即可辨別真假。我按照地址,找到了那位專家。送上土特產(chǎn)禮品,小心翼翼地將畫展開。專家戴上白手套,問我畫從何來?我回答祖上所傳。專家沒有展開半尺,而是全部展開,看罷落款和印章,目光隔著花鏡對我說:百分之百仿制的。
于是,接下來,我如同一個復仇者,每個周末都背著那幅假畫,目光如炬地在市場的角落巡視著,尋找那個外地人的身影。從早晨一直轉(zhuǎn)到黃昏,連著數(shù)周,始終沒有找到那張憨厚的臉。
那日傍晚,市場上的人逐漸散去,我背著畫,滿身疲憊地朝回家的方向走。這時一位戴著眼鏡,衣著斯文的男人從身后喊住我,他說,我看你在市場轉(zhuǎn)了有些日子了,是否有東西要賣。
我的心突然亮了,忙把他拉到路邊,解下背上的畫,故意操著滿嘴的東北方言,如一個蹩腳演員那樣,把“憨厚漢子”說的臺詞復述了一遍。那男人看得比我還仔細,反復問我,祖?zhèn)鞯臑槭裁匆u?我說,我找仇人打官司,急用錢。
畫,夢一樣地出手了。雖然只賣了3000塊錢,但畢竟讓我受傷的心得到了一絲寬慰。
然而,第二天下午,我就揣著搟面杖,雙目噴火地在市場重新開始尋找。因為當天上午,我興致勃勃地拿著賣畫的3000塊錢去銀行存款,隔著厚厚的玻璃,點鈔機嘩啦啦地響過之后,胖胖的銀行女職員氣憤地看著我說:對不起,這是假鈔,扣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