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家慈
我婆子媽是個地道的農(nóng)民,一輩子生活在農(nóng)村。她勤奮持家,種地打柴,手腳利落,不輸男人。她經(jīng)常調(diào)侃自己是個粗人,大字不識一個,也沒見過啥世面,如今上了年紀,身體發(fā)福,徹底變成了五大三粗的老婆子。
雖然我婆子媽總說自己是個只會扛鋤頭的粗人,但是她的心思卻很細膩,不管做什么事都做得很認真,她還幾十年如一日地堅持做一門細活——針線活。每逢下雨天,我婆子媽就會在家里做針線活。屋檐外細雨如絲如縷,雨水聚集在房頂?shù)那嗤呱巷h落下來,滴答輕響,屋檐下婆子媽的針線輕揚淺出,圓片老花鏡下嘴唇抿成彎彎的弧度,神情祥泰溫和。大麻貓和黃毛狗靜靜地躺在婆子媽的腳邊,似睡非睡地閉目養(yǎng)神,畫面十分寧靜和諧。我靜靜地觀看,感覺此時的“粗人”顯得十分溫婉可人。在和婆子媽相處的6年時光里,我不止一次地被這種畫面深深地吸引和打動,只恨自己不會畫畫,我腦子里那一幅意想的《“粗人”拈針圖》便永遠只能在我的腦海里栩栩如生了。
我婆子媽幼年時過得很苦,她母親早死,家里很窮,兄妹又多,吃不飽穿不暖是經(jīng)常的事。婆子媽是家里的老大,她沒讀過書,8歲的時候就被父親送出去,替別人家采茶賺錢貼補家用,那時她的個頭還沒有茶樹高。有位跟她一起采茶的大嬸見婆子媽白嫩的臉被曬得通紅,心生憐憫。大嬸知道我婆子媽沒有了母親以后,不但采茶時處處照顧婆子媽,還把我婆子媽當她女兒一樣悉心照顧、教導(dǎo)。教她操持家務(wù)、納鞋底、拈針織補。我婆子媽很乖巧,學(xué)起來有模有樣,很認真。后來,她還學(xué)會了織毛衣、繡鞋墊、做布鞋等。婆子媽14歲的時候,父親為了生計不得不去重慶朝天門當棒棒軍,家里的幾個弟弟妹妹都由婆子媽和她爺爺照顧。為了省錢,一家人穿的毛衣、布鞋都是婆子媽親手做的,她的手被磨出厚厚的老繭,現(xiàn)出一深一淺的繭溝,十五六歲的花樣年華活得像個媽媽。
我婆子媽和公公是20世紀80年代結(jié)的婚。那時當?shù)氐幕樗琢餍行孪眿D給婆家人送鞋子,于是婆子媽帶到婆家最像樣的東西就是她親手做的一箱子鞋墊和布鞋。公公家七大姑八大姨都夸贊我婆子媽的針線活做得細膩,線頭對得平整。自嫁過去那天起,婆子媽不但要為婆家老小縫縫補補,還要教幾個小姑子做針線活。我丈夫他們兄妹小時候穿的衣服和鞋子都是婆子媽親手做的。
婆子媽現(xiàn)在快60歲了,她一直保持著做針線活的習(xí)慣,而且越做越起勁。我們穿著她用毛線織的保暖鞋,家里掛著她繡的十字繡,孩子戴著她鉤的帽子。我想她一定是特別喜歡做針線活,做出了成就感,不但給予別人舒心與溫暖,而且在做針線活的過程中找到了人生的樂趣。
一生都堅持做自己喜歡做的事,這本身就是一件很美妙的事。我婆子媽做針線活的執(zhí)著深深地感染了我,使我更加堅定了終身寫作的決心,不管寫成什么樣都永遠不放棄。